關卓凡偷覷慈禧的這一眼,其實亦算是“曆史的感慨”。
原時空,頤和園初初落成的時候,玉瀾堂的正殿,也是八個門,可是,到了後來,隻剩下一個門了,其餘的,或者加了重鎖——兩間“過道房”的前、後門;或者幹脆拿磚砌死了——玉瀾堂的後門和兩個側門,整間玉瀾堂,隻留下了一個正門。
鎖門、封門,皆是出於慈禧的指示。
何以如此?
這是因為,彼時的玉瀾堂,已經成為德宗的囹圄了。
原時空,玉瀾堂是德宗的寢宮,戊戌政變之後,德宗雖然淪為事實上的囚犯,不過,玉瀾堂依舊是他的“寢宮”——慈禧若臨幸頤和園,一定是把德宗帶在身邊的,到了頤和園,還是把他安置在玉瀾堂。
至於為什麼必得是“兩宮臨幸頤和園”——若留德宗在紫禁城或西苑,看不見、摸不著,哪個曉得,會不會又作出什麼幺蛾子來?
德宗是一個被嚴加看管的囚犯,玉瀾堂是一個四通八達的“穿堂殿”,為防德宗“胡亂走動”,或裏外溝通消息,慈禧下令:封門。
於是,德宗非但不能出玉瀾堂大門一步,就連後邊兒第二進別名“獅子林”的庭院,也不能去;昆明湖的湖光,萬壽山的山色,就更加不關他的事兒了,他能做的,隻是在玉瀾堂的院子裏,看四方。
所謂“子監獄”是也。
母子相殘的悲劇,國家民族的悲劇。
好了,回到“本時空”來。
一出玉瀾堂後抱廈西側門,便覺得眼前微微一暗——這個“中庭”的光景,較之玉瀾堂的前院,可“蔭涼”的多了。
轉下台階,一抬頭,慈安不由“喲”了一聲:“怪道叫‘獅子林’呢!——這許多的假山!”
“中庭”的假山,分為東、西兩大片,東高西矮,兩山夾池,池上架橋,通向第三進宜芸館的正門。
假山上,藤蘿交蔓;假山旁,香樟、側柏之屬高聳。
除此之外,庭院的四角,皆植大片修竹。
抄手遊廊宛轉連綿,掩映於鳳尾森森之中。
慈安悠悠的歎了口氣,“好舒服!”
東廡是麵闊三間的“靜憩軒”,西邊兒——
“咦,”慈安有些糊塗了,“‘獅子林’這裏,西邊兒不是有一座‘夕佳樓’麼?怎麼見不著?呃……是我記錯了嗎?”
“母後皇太後記心極好!”關卓凡道,“其實是西邊兒的假山太高了,遮住了夕佳樓——臣帶路,兩位皇太後這邊兒請。”
轉過假山,果然,一座卷棚硬山頂的二層樓矗立眼前。
“這兜來轉去的!”慈安笑道,“這也算……‘山抑’了吧?”
“母後皇太後聖明,”關卓凡道,“確實是‘山抑’。”
抬頭看去,“夕佳樓”的匾額,懸在二樓;一樓的柱子上,掛著這樣的一副楹聯:
錦繡春明花富貴,琅玕畫靜竹平安。
“嗯,”慈安點頭,“這兩句好!我看得懂!意思好,也應景——這個院子裏,竹子就是多嘛!”
姐姐,就曉得您會喜歡這兩句,關卓凡微微一笑:“是。”
慈禧插口:“‘夕佳樓’的名字也好,恰如其分!——姐姐你想啊,麵向正西,又是正對著昆明湖,這個‘夕佳樓’,上了二樓,真正是看夕陽最佳的去處了!”
“對,對!”慈安連連點頭。
“登上夕佳樓,”關卓凡道,“傍晚觀賞夕陽,固然‘夕佳’;別的時辰,拿來看風景,也是極好的——”
頓了一頓,“請兩位皇太後留意,咱們方才沒看見夕佳樓,是因為站在地麵兒上,仰著頭;若登樓東望,假山其實是遮不住的——假山雖高,到底高不過夕佳樓,則南邊兒的玉瀾堂,北邊兒的宜芸館,以及東邊兒的仁壽殿、德和園大戲樓,都在眼前。”
再頓一頓,“如果站在西側,憑欄遠眺,就更不必了!往左看——即往南看,由近而遠,知春亭、廓如亭、十七孔橋、蓬萊島,皆清晰曆曆——整個昆明湖,盡收眼底!往右看——即往北看,萬壽山滿目蒼翠,佛香閣、智慧海,巍然高聳!往前看——即往西看,西山如黛,西堤如帶——”
話沒完,兩宮皇太後和皇帝都笑了,玉兒、喜兒等也忍不住掩嘴兒葫蘆。
“你這張嘴,”慈安拿一根手指虛點著他,“不去書,真正是屈了才了!”
關卓凡“嘿嘿”一笑,道:“臣的意思是,這座‘夕佳樓’,就叫‘朝佳樓’、‘午佳樓’,也是極好的。”
“好,好!”慈安笑道,“不如這樣吧——將這塊‘夕佳樓’的匾額,掛到西側去,這兒呢,掛一塊‘朝佳樓’,你看如何?”
大夥兒不由得又笑了。
母後皇太後……難得這麼詼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