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急敗壞的踱了兩個來回,梁山站住了,斜乜著王師爺:
“昨兒個一收到他的那個‘卑辭敬請’,就該兜頭兜腦的給他個‘原折擲還’!今兒個也就不用受這番窩囊氣了!——遲了這麼半,法國人必定以為,咱們不曉得怎麼掙紮來、掙紮去呢!”
王師爺有些尷尬,幹笑了一聲,道:“東翁‘原折擲還’的譬喻,未免將法國人抬得太高了——法國人蠻不講理,生番一般,哪裏會寫什麼‘折子’呢?”
梁山極醒目的,立即反應過來:這個“譬喻”,不是將法國人抬得太高,而是將他梁通判抬的太高了——“原折擲還”隻能用於君上對於臣下,以此譬喻,豈非拿自己當做了——
他不由一個激靈,“老夫子的是——哎,有沒有人去喊老曹過來啊?”
曹誌新很快就趕了過來,看過法國人的第二份公函,立即睜大了眼睛,“操他——”
梁山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得!我已經罵過了,你就不用再罵了!咱們來商量該怎麼給法國人回函吧!”
曹誌新一滯,隻好把即將噴湧而出的語氣詞們咽了回去,心中暗罵:什麼叫“我罵過了你就不用再罵了”?隻許你一個人爽?有這麼霸道的嗎?
梁通判是“商量”,其實早已成竹在胸,微微一頓,便一口氣了下去:
“第一,炮台是‘軍事禁地’!他那兩個‘隨員’,死皮賴臉的往炮台上湊,跟兩隻蒼蠅似的,轟都轟不開!跟他人話,還裝聽不懂!他娘的,這倆貨到底想幹什麼,還不是昭然若揭?沒的,他雖然口口聲聲‘遊曆’什麼的,可事實證明,就是倆探子!跑過來刺探軍情的!”
略略一頓,“問問那個‘汪汪’叫的,曉不曉得做‘間諜’是個什麼罪過?對這兩個探子,本該立即予以逮捕,扔進大牢,嚴加詢問!我等——‘基隆口文武官員’——寬大為懷,恩出格外,放過了這倆貨,爾等不曉感恩戴德,反顛倒黑白,倒打一耙,請那個‘汪汪’叫的照照鏡子,見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王師爺和曹誌新都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請某某照照鏡子,見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是啥意思,不由就暗自讚歎梁通判舌燦蓮花,別出心裁,不過,曹誌新還是向王師爺低聲問道:“‘汪汪’叫的……是個啥呀?”
“那個叫‘汪達爾’的艦長啊!”
“哦……”曹誌新恍然。
梁山抽了抽鼻子,對曹誌新如此遲鈍,意示不屑,然後,繼續了下去:
“總之,這個事兒,絕沒有第二次!再有人做探子,再叫我們抓到了,沒的,軍法從事!絕不寬貸!——還他娘的想叫老子認錯?做他的清秋大夢吧!”
頓了一頓,“此其一——其二,他不是要什麼‘頭桅設立紅旗,立即開炮’,又‘且將開放闔船洋槍’嗎?跟他,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啊?啥意思?
梁山咬著牙,“老子的大炮,裝好了之後,不曉得放過了多少炮?可是,那都是操演!還從沒有正經開過葷!今兒個,他送肉到老子的嘴邊兒,老子感激不盡!哎,老子不但終於能開葷了,開的還是洋葷!哎,老子簡直得喊他一聲‘哥’了!”
王師爺和曹誌新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再跟他,”梁山繼續咬牙切齒的,“老子行伍出身,從沒有正經讀過書,這個通判,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掙來的!可是,因為不是‘正途出身’,再想往上爬,可就難了!——除非,再立一場大大的軍功!”
微微一頓,“他‘立即開炮’也好,‘開放闔船洋槍’也罷,千萬到做到!——求他了!這場仗打過了,老子就能升同知、升知府、升道台了!那個姓曹的守備,也可以升都司、升遊擊、升參將了!打過了仗,梁某人和曹某人,一人送他一千銀子!”
這——
“對了,那個姓王的師爺,也可以在‘保案’上加進去!保個知縣,應該沒啥問題——他送你五百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