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曾國藩的終極選擇(1 / 2)

曾國藩的這封親筆信,前半段,是向關卓凡報告江寧退役湘軍的“贖官”以及發送回鄉的情形。

曾國藩去江就直,留在江寧的退役湘軍,猶如野馬沒了籠頭,囊中金盡之後,不事生產、無以生業的,就開始騷擾地方,作奸犯科,成為江寧乃至兩江的心腹大患。

關卓凡謀之於曾國藩,威逼利誘,反複折衝,終於迫使曾國藩接受了以下方案:

留在江寧的退役湘軍,九品十八級,朝廷以最低一級三百兩銀子、最高一級五千兩銀子的價格,“贖回”他們頭上、身上的一切頂戴、功名,然後,發送回湖南老家。

而曾國藩“客氣”,主動“降價”,“贖官”的最終的價格,定在最低一級二百兩銀子、最高一級三千兩銀子。

其中曲折詳細,本書前文已有長篇大論,在此就不贅述了。

迄今為止,這件龐大而棘手的工程,已經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即是,湘係在江寧的力量的百分之八十,已經被“連根拔起”了。

換一種法,江寧這個湘係的大本營,已經回到了朝廷的掌控——或者,進入了關卓凡的掌控之中。

事實上,即便曾國藩不寫這封信,江寧退役湘軍的“贖官”以及發送回鄉的情形,關卓凡也是清清楚楚的。

兩江、湖南都有詳盡的報告,而“贖官”的資金,又來自於“江淮鹽業公司”的利潤,因此,關卓凡手上的數據,不論人數還是花費,都是精確到個位數的。

曾國藩自然曉得關卓凡啥都曉得,但還是在眼疾初愈、目力孱弱的情形下,親筆寫了這封信。

而且,一筆一劃,一絲不苟——一切數據,也是精確到了個位數,並同關卓凡掌握的數據,嚴絲合縫。

當然,曾國藩做這份報告,即便在台麵上,也沒有任何毛病——並沒有任何越兩江之俎、代湖南之庖的嫌疑,他本來就是奉了明旨,同兩江總督、湖南巡撫一起,“實心協力”,辦理此事的。

數據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態度——通過報告和數據表達的態度;而這個態度,在之後的一段話裏,有著更加清晰、更加明確的表達。

曾國藩,發送回湘的退役兵勇之中,“憊懶之輩甚夥”,因此,不能不對如下一種可能性“預為之備”,即,一班散兵遊勇,發送回鄉之後,依舊不事生產,“金盡之後”,掉頭返江寧,“故態複萌”。

如是,一定要“不問情節輕重”,“立予捕拿”,“明正典刑”,“以儆後來”,斷不可“恩不忍誨,義不忍割”!

這個,“杜凶於漸,防妖於萌,則凶銷妖滅,害除福湊”,不然,“隙易弭,大忿難敉”,等到重蹈覆轍才亡羊補牢,必事倍而功半,“此朝廷、地方皆不可不慎者也!”

看到這兒,關卓凡不由微微動容,感歎著道:

“‘恩不忍誨,義不忍割’——切中肯綮!‘杜凶於漸,防妖於萌,則凶銷妖滅,害除福湊’——可圈可點!‘隙易弭,大忿難敉’——更是警句!”

頓一頓,“滌翁苦心孤詣,老成謀國,以忠、以公、以正,我受教了!”

“王爺金獎,”趙烈文道,“中堂榮於華袞!”

“惠甫,”關卓凡搖了搖頭,“不敢這麼——我是視滌翁如師的。”

趙烈文微微俯一俯身,不再話。

關卓凡繼續看了下去。

很快,趙烈文就留意到,輔政王的眸子中,隱有光芒躍動。

這是意料之中的——較之前半段,信的後半段的內容,更加重要。

“隙易弭,大忿難敉”雲雲之後,曾國藩筆鋒一轉,幾乎沒有做任何的過渡和鋪陳,便道:

我拜讀輔政王的祭“江陰閻忠烈神將軍”的雄文之後,“心緒激蕩”,“扼腕擊案”,“無以自已”,“乃囑犬端楷大字恭錄之,懸於內室南壁”。

“清夜夢縈,不能安枕,攬衣而起,舉燭照壁,低吟慢詠,每至‘既不論周、殷,又何分旗、漢?今時今日,其惟知華夏矣!’——即欲擊案!即欲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