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他……
一愚仰著頭,世界好像在這一刻,忽然停滯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人慢條斯理地從手中的燒雞上撕下一口雞肉,好像一下子就忘記了如何去思考。
那件薄而華美的長袍之是食人鬼那如玉器一般瑩潤的身軀,兩條白森森的腿從桃紅色的絹紗之下伸出來,一隻腳踩在房梁上,另一隻腳則垂下來無聊地晃蕩著,足尖上還掛著一隻水綠色蓮花紋的繡鞋。
若是其他男人,穿著紅衣配著綠鞋,隻怕會是不倫不類,引人發笑。然而那妖怪生得實在太好,明明是這樣古怪的裝扮在他穿來,滿滿都是說不清道不盡的妖嬈美妙。
隻看得年輕又稚嫩的和尚滿麵通紅,心跳如鼓,不知今夕何年。
“噗——你傻了吧你!”
食人鬼見到一愚發呆,掩著嘴笑了出來,然後順手將手中那吃剩的半隻燒雞往低下一扔,不偏不倚正好砸入一愚的懷中。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從哪裏找來這樣好的燒雞,皮焦,肉嫩,被燒得金黃的雞皮竟然是酥脆的,跌在一愚的懷裏濺起汪汪的油花,噴香四溢。
易久饞得恨不得能撲上去舔上兩口,然而一愚卻像是根本沒在意自己腹內轟鳴如雷響,咽著口水手忙腳亂將燒雞接穩了,然後畢恭畢敬地雙手捧著,往那妖怪的方向遞過去。
“你,你的燒雞。”
這卻是以為,這雞是食人妖未能拿穩,不小心掉下來了。
對方愕然地看著一愚微微顫抖的手指,眨了眨眼睛,之後忽然笑了起來。
“好久冒看到過你這樣的哈寶了,噗哧——”
他歪著頭,晃了晃腳尖,笑起來的樣子非常美麗——當然也隻有一愚這樣想。在易久看來,那人微笑時候露出的犬齒和指甲間幹涸的血跡,隻會讓人冷汗淋漓,心髒都要因為那看不出意味的奇妙笑容而抽緊了。
一愚對上他的笑臉,心跳像是頓時停跳了一拍,腦袋裏混混沌沌,下意識地便低下了頭。然而隨後他的耳邊便傳來了什麼東西輕輕落下的聲音,食人妖彎□子,偏著頭將臉抵到了和尚的麵前。
“你低木子頭咯,未必我不好看啊?”
他說。
一愚頓時便覺得自己的腦袋燒得更厲害了,手都抖了起來,半響才朦朦朧朧地開口小聲說:
“好,好看。”
食人妖頓時喜笑顏看,捏著一愚的手腕,強迫他將手中的燒雞遞到了嘴唇前麵。
“我最喜歡你說話,哄滴人好開心!唉……就是蠢噠點——國雜燒雞就是給你恰滴勒。”
“啊……”
一愚好半天才明白他的話,混亂地愣在了原地,一邊是心中歡喜,另一邊卻是為難,被燒出酡紅的臉頓時皺做一團。
“我,我不能吃肉。”
……
一句話落下,柴房陡然陷入寂靜。
空氣中浮現出某種無形的,可怕的壓力。
食人妖陡然間收斂了臉上那燦爛如春花般的笑容,麵無表情地看著一愚,野獸般的瞳孔縮緊凝成一點幹涸血跡般的殷紅,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不知所措的和尚的臉上。
紅色的薄紗衣擺垂在他纖細的腳腕邊上,明明沒有一絲風,卻不安地微微飄動了起來。
“……”
一愚幹咽了一口口水,見到他忽然沒了笑臉,頓時便有絕望鋪天蓋地而來,隻恨自己為什麼口快,竟然將這話直接就說了出來。
“……不能吃肉啊。”
過了好久,食人妖才冷淡地開了口,長長的,雪白的牙齒直接抵上了鮮紅的唇瓣。
“那怎麼辦勒,我現在好傷心滴。”說著,他便伸出手,輕輕地,捏住了一愚的下巴。他離一愚是這樣近,以至於他一開口,便可以清楚地聞到從他嘴裏吐出的那濃重的鐵鏽味,“我看到你被那些人抓到國裏來,還怕你被餓死噠,特意給你拿了雞來吃……你卻跟我說你不恰肉——你說,是不是好傷我滴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