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和尚陡然間見到白姨露出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淩厲麵目,心中又十分焦急那個紅衣吃人鬼的安危,臉色立刻就變得慘白,烏黑的瞳仁裏盛滿了擔憂。
“他他他……他不會死吧?”
他結巴了半天,也顧不上害怕,抓著白姨的袖口急急忙忙地問道。
白姨微微蹙眉,臉上一抹厲色一掠而過,卻立馬又在臉上堆出親切笑容,順勢反手抓住了一愚的手,笑眯眯地說道:“它本來就是個死鬼,怎麼可能還再死一次咯……哎喲,我們進去說話咯,我家裏還有人等你勒!”
“可,可是……”
一愚還待說什麼,然而白姨手腕微微用勁,他眼前隨即便是一花,口中的話咕嚕嚕地滾回了他的肚子。
等到他好不容易回過神,喘著氣睜開眼睛,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到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這,這,這裏……”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景色,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不過是眨眼之前,他還與白姨立於黑漆漆光禿禿的嶙峋山道之上,沒想到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片光亮柔和的天地。
夜,還是那樣漆黑的夜。隻是掛在天空之上的月亮卻比之前明亮了許多,宛如銀燈一樣懸掛在四周合抱山巒之上,那疊起的山石無一不奇而醜,一愚眯著眼睛瞟了一眼,背上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仿佛像是被猛獸盯住了一般感到一股森凜之感。他戰戰兢兢往後看了一眼,又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原來他身後的山巒之上,還有一個月亮。
天空中竟然有兩顆月亮!
難怪這裏竟然是如此明亮。
白姨偏著頭看著他,仿佛好笑一樣地抿了抿快要裂到耳下的嘴,牽著和尚繼續往前走去,繞過一座青苔斑駁的石壁,兩人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阿彌陀佛……”
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之後,一愚終於忘記了自己一直牽腸掛肚的食人鬼,雙手合十地低頭念了一聲佛號。
原來,在這奇峰怪石之間,竟然有一片小小的,平靜的湖水。
當然,若隻是這樣,一愚也不會因為太過於震驚而念起了佛號,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那湖水中間竟然憑水而生了一顆巨大的花樹。此時明明是凜然冬季,花樹上的花卻開得無比燦爛,每一朵都有人臉大小,色白且香,更重要的是,花朵中心無時無刻泌著香甜可口的花蜜,等到花蜜多得盛不住了,那些透明的液體便滴滴答答從花瓣的縫隙中滴落至湖中。在月光的照射下,那些花露便宛如一條又一條細細的銀絲,整棵樹便像是一道閃亮的瀑布……
這樣的景觀,實在不像是人間。
白姨卻對這場景見怪不怪,她從袖子裏掏出一枚小小的玉杯,走到湖邊盛了一杯湖水,然後轉身回到呆愣愣的小和尚身邊,將杯子遞到了他的嘴邊。
“沒有木子好東西,你怕是累了罷,喝口水先。”
她這樣說道。
一愚下意識地便張口咽下白姨遞過來的水,然後立刻就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水,而是某種甜而醇厚,微微粘稠的液體……
杯中的液體就像是淡牛奶一樣,半透明的白色中透著**黃,散發出淡淡的酒香。
“這是我們這裏的花間稠酒,等我妹子來了還有好的給你喝。”
白姨就這那隻杯子,將剩下的稠酒一口而盡,十分溫柔地解釋道。
“這,這湖裏……全部都是酒?”
和尚驚歎道。
“不是酒難道還能是別的啊……”
“這,這裏太奇怪了吧!”一愚忍不住脫口而出,望向那個古怪的夫人,沒想到對於他的疑問,白姨卻也同樣地路出了奇怪的表情,就好像這一切都不過是和尚自己的大驚小怪一樣。
“這裏,這裏還有兩個月亮!”
一愚咬了咬嘴唇,幹巴巴地繼續說。
“月亮?哪裏來的兩個月亮……”
白蛇變作的夫人先前還有些茫然的樣子,但是等順著一愚的指尖望向天空,立刻又放鬆了下來。
她嗔怪地瞟了和尚一眼,隨後臉上忽然泛起一抹淡笑,指著月亮笑道:“那哪裏是月亮咯!那是我家妹子勒!”
就像是已經聽到了白姨的話一樣,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月亮”顫動了一下,隨後竟然一路沿著山巒黛青的輪廓蜿蜒而下,仿佛是漂浮在空中的兩盞巨大的燈籠。
隨著“月亮”越來越近,空氣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浮起淡淡的鐵鏽味,那味道和山間被夜露浸得冰涼的草木的味道,還有從湖麵上飄來的甜美的稠酒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化為了一陣陣愈發猛烈的風吹向一愚。
一愚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一條巨大的蛇從黑暗中慢慢地向他遊來。
出乎意料的是,隨著它的接近,它的身體就像是縮水了一樣漸漸地開始變小……
“噗”的一聲細微的輕響。
風停了。
原本如山般巨大的身體最後化為了一個細小的人形,因為站立不穩,而跌倒到了一愚的前麵。
“是你!”
在看到那個人枯瘦的麵容的瞬間,一愚臉色大變地後退了幾步,然後也同樣狼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
那孩子蒼白的瘦小臉龐從枯黃散亂的亂發後麵探出來,比正常人要大上很多的瞳仁死死地瞪著一愚——
阿蛇!
真的是阿蛇!
明明已經暈死過去的那位易家小姐,竟然又一次出現在了一愚的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