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傅知寧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涼亭的,隻知道回過神來時,日頭已經升至中空。

徐如意被東廠的人攔在後山入口,急匆匆趕回來,看到她染血的帷帽與衣裙後臉色一變,急忙衝過來拉住她的手:“怎麼這麼多血,你受傷了?”

“我沒事,”傅知寧臉色不太好,卻還是出言關心,“你怎麼才回來?”

“一刻鍾前我便回了,可進後山的路被官兵堵住了,我進不來,”徐如意說罷,小心地看她一眼,“聽說是東廠辦案,百裏溪也來了。”

傅知寧勉強扯了一下唇角,仍有些驚魂未定。

徐如意長歎一聲:“我就知道,你定是遇見他了。”

說罷,拉著她翻來覆去檢查好幾遍,確定血不是她的後鬆一口氣,這才有功夫問一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傅知寧強打精神,將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惹得徐如意陣陣驚呼:“你也太冒失了些,東廠的熱鬧你也敢湊?”

傅知寧無奈:“你遲遲不回,我以為那女子是你。”

徐如意頓時愧疚:“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亂跑的。”

傅知寧安慰了她幾句,便又開始發呆。徐如意見狀歎了聲氣,去溪邊絞了手帕為她擦手。

冰涼的觸感貼到手上,傅知寧這才回神:“我自己來便好。”

徐如意將手帕交給她,盯著她蒼白可憐的臉看了片刻,又是一聲歎息“你這人膽子不算小,心也大,多難聽的流言都奈何不了你,怎就每次瞧見百裏溪,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傅知寧頓了頓,不認同地看向她:“不可直呼他名諱。”

當今聖上沉迷求神拜佛,百裏溪作為四司八局十二監之首代帝批紅,手中握著滔天的權勢,就連幾位皇子都要忌憚三分,尊稱一聲‘內相’,她們這樣普通的官家小姐,除非是嫌命長了才能這般無禮。

徐如意雖大大咧咧,卻也意識到,縮了縮脖子小聲回答:“知道了。”

帷帽是徹底不能要了,衣裙也沾了血,不宜再出現在人前,兩人隻能順著小路偷偷摸摸下山,坐上馬車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傅知寧還是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百裏溪那雙眼睛。

徐如意看到她這副樣子,擔憂地握住她的手:“待回去之後,叫人給你熬一副安神藥。”

傅知寧勉強笑笑。

徐如意無奈:“我雖比你小三歲,可也記得百裏家還未獲罪時,你最喜歡的便是他,整天哥哥長哥哥短的,他進宮為奴後你還偷偷去看過他,說起來是有兄妹情分的,即便如今生分了,也不至於怕成這樣吧?”

那時候百裏家和傅家是鄰居,傅知寧整天跟著百裏溪,她可沒少吃這位百裏少爺的醋。自從百裏家一朝傾覆,百裏府便荒廢了,後來幾年不知被何人買走,夷為平地種滿了各種花木,一年四季皆有不同花景綻放。

想到這些年的物是人非,徐如意又有些惆悵:“也不知你十二歲那年究竟在宮裏瞧見了什麼,回來之後就大病一場,再也不提這位百裏哥哥了,還落下個看見他就恐懼害怕的毛病。”

“他如今是掌印大人,本不是什麼哥哥,”傅知寧提醒,“上次有人在酒樓議論當年舊事,轉眼便舉家覆滅,我們雖與他幼時相識……如今到底陌路,你日後切不可在外頭胡亂說話。”

“……知道了。”

接下來一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馬車到了傅家門口後,徐如意沒有下車:“我就不進去了,你切記要喝安神湯。”

傅知寧答應一聲便回府了。

傅通去上值了,周蕙娘也不在,府中極為清淨。傅知寧回到寢房第一件事,便是將濺血的衣裳換下,交代丫鬟偷偷去洗,又叫婆子給自己熬安神湯。

一碗熱騰騰的安神湯下肚,傅知寧心下稍定,很快便開始犯困,倚著軟榻眼皮越來越重。

大約是今日見了百裏溪,她剛睡著,便做了關於他的夢。

是她十二歲那年,百裏溪已經進宮兩年,從浣衣局調到了內獄。

她悄悄從父母身邊溜走,獨自一人沿著空曠的宮道一直往前走,迎麵而來的風夾雜霜雪,打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她小心避開宮人和巡邏的禁軍,用小小的腳丈量皇宮每一寸土地,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內獄。

太暗了,還泛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小小的她不知那是經年累月留下的血腥氣,隻是忍著反胃一步步往裏走。

然後,她便聽到了百裏溪的聲音。

兩年未見,他說話的速度慢了許多,聲音也添了一絲莫辨的陰鷙,她卻還是瞬間聽了出來,當即笑著衝過拐角:“清河哥哥……”

話音未落,一顆人頭軲轆軲轆轉到她腳邊,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她,隱隱還在轉動。她腦子空白一瞬,再抬起頭,便對上了一雙冷漠陰沉的眼眸,他本該拿筆的手上,如今正拿著染血的刀,而她腳下人頭的主人,此刻就倒在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