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安州之亂震驚天下,當年的劉達一度招了十萬青壯流民,占據了安州秦州,甚至將晉王府也給連鍋端了。身為朝廷命官的陸安之在民亂之中受了重傷,若非容溪府的一戶百姓所救,早已罹難。
朝廷派兵平叛,足足花了十個月時間,其間音訊不通,待得他回京述職,已經是一年以後,才得知新城郡主在半道上弄丟了陸微,頓時肝膽俱裂,怒不可遏,不敢想象當時兵荒馬亂,女兒一個六歲稚童該是如何恐懼,當時便要鬧著義絕,辭官尋女。
新城郡主再三解釋,並有身邊丫環婆子為證,說是陸微不聽管教在客棧之時四處亂跑,被個小乞丐拐跑了。
時隔一年,陸微再無音訊,新城郡主便篤定繼女早已死在那場民亂之中,不是餓死便是被人殺了,屍骨無存。反正她不可能跑回來向陸安之告狀,更是心下無忌。
陸安之熟知女兒秉性,並不肯相信她的解釋,鐵青著臉睜著一雙猩紅的眼睛不依不饒:“微兒從小乖巧懂事,跟著你出遠門,更不可能亂跑。同樣都是女兒,你的女兒連跟頭發絲都不曾掉,卻將我的女兒弄丟,如此心毒,我怎可與你再做夫妻?”
新城郡主聞聽此言,如遭雷劈,沒想到他果真為了女兒要與自己斬斷夫妻關係,頓時顧不得麵子,捂著帕子委屈的哭起來:“夫妻?我與你成親之時,你百般不願,隻說尚在李氏喪期,長居書房……後來一別便是一年,我與你何曾做過夫妻?”
陸家父母聞聽此言,都震驚的去看陸安之,連聞訊趕來的老二陸建之兩口子都聽到了三弟房中秘事,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陸安之當初並不同意續弦,但長兄陸敬之在魯王封地為官,出了大紕漏,若是遮掩不過去便要被押解回京受審,前途盡毀。正好新城郡主對他念念不忘,魯王府亦有意結親,條件便是幫陸敬之遮掩過去。
他喪妻一年,還在傷心之中,原本百般不願,卻在回京之時被父母以死相逼,隻求他救長兄一命,否則陸老夫人便要當著他的麵自盡,萬般無奈之下才點了頭。
陸老夫人沒想到新城郡主自成親之後居然還受了這等委屈。她從來不喜三房的孫女陸微,比起早亡的李清柔,她更喜歡陸安之後娶的蕭蘭茵,況且往後陸敬之的前程還要借魯王府提攜,就更要維護新城郡主了。
“好孩子,讓你受委屈了。”她握住了新城郡主的手,以示安撫,又教訓三兒子:“微兒那丫頭從小性子古怪,跟她娘一樣孤僻,你做父親的瞧著自然乖巧,可離了你她在郡主麵前未必乖巧。小孩子不聽話走失也是有的,難道還能是郡主故意把她丟了不成?”
新城郡主聽到婆婆這番話難免心虛,但陸安之既無人證,她更不能承認,當下捂著帕子直哭:“夫君此話誅心!錦兒膽小,出門在外與我寸步不離,可微兒……那丫頭膽大到處亂跑,難道也是我的錯?”
陸安之鬧將起來,哪裏肯再管陸敬之的前程,雙眼充血不管不顧:“你走時答應過我要護微兒周全,現下她生死不知,你竟還有臉將錯處往她身上推?”
新城郡主見丈夫鐵了心要與她義絕,不但公婆兄嫂幫忙勸和無用,便是推出富婆子打死頂罪也無濟於事,隻得哭著回京中魯王府求助。
魯王世子親自前往陸府說項,陸老爺子壓著兒子低頭,還是不能挽回陸安之義絕之心,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李含光派去容溪報信的長隨劉晏一路追到京城,才平息了陸府之亂。
劉晏別的不曾多說,隻講陸微被個小乞丐護送前往飛虹山莊投親,路上吃了許多苦頭,腳上磨出了血泡走出了厚繭,麵黃肌瘦跟街邊的小乞丐沒什麼區別。飛虹山莊的主子們見到無不流淚,便是莊主一把年紀也心疼的抱著小外孫女直哭,休養了一年如今還很虛弱,不適合長途跋涉,隻得留在莊子裏靜養,一時半會恐怕不能送還陸家。
陸安之向吏部請假,親往飛虹山莊一趟,抱著女兒心疼的幾乎說不出話,再詢問當時情況,陸微無有隱瞞,一一道來。
他聞聽果然是新城郡主有意棄女兒於亂民之中於不顧,帶著自己的女兒逃命去了,頓時又驚又怒,雖頂著父母的壓力不能義絕,卻向朝中自請前往南越偏遠濕瘴之地為官,與新城郡主天各一隅,並將女兒托付給了嶽丈李含光代為撫養。
九年間父女倆多有書信來往,趙淞既提起陸安之,祝聞鍾與雲桓便好奇問起來,陸微麵上笑意漸濃:“去年底父親還來信說今年他要去吳江為官,到時候派人接了我去玩。”
李銘沒心沒肺,隻惦記著出門遊玩,連連道:“微兒,到時候哥哥陪你去。”
雲桓聞聽此言,不由急了:“那……微兒妹妹你還回來嗎?”
這傻小子簡直問出了趙淞心中所想,他緊跟在陸微身後,隻聽少女細聲細氣說:“我也不知道呢,全聽我父親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