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刻意疏遠(1 / 3)

出了鸞鳳宮,盛英盈沒有食言,果真帶上婢女特意繞道去了一趟聽雨軒。

宮城內什麼都好講究,一筆一畫,一名一字,皆沒有隨意的。就拿各宮娘娘居所來說,什麼宮,什麼殿,什麼閣,什麼軒從來不是哪個太監心血來潮隨意擬的,這裏麵全是忌諱與尊卑貴賤。

譬如,“宮”隻有皇後、太後這樣的正妻可使用,若皇帝非太後親生,皇帝生母又健在的,可特例與太後同居一宮,如果已厭倦宮中生活亦可選擇和其他太妃一道去宮外別苑頤養天年;“殿”次之,乃一品皇貴妃或貴妃專屬;妃位者居於“台”,取“抬”的諧音,有恭賀早日榮升貴妃的寓意;妃位以下是嬪,嬪之下的位份雖也受人尊稱一聲娘娘,但並無品級,故與嬪歸入一起不再細分。所以這一層麵的後妃人數眾多,辦差的太監特意選備了三個字,皇帝禦審時,去了一個,留下“軒”與“閣”。

目前,宮裏“軒”少“閣”多,又因“軒”的麵積不及“閣”一半,負責安排的太監便尊黎皇後之意,給“軒”安排一嬪獨居,“閣”則需相機行事,現下宮內就有倆人和三人一“閣”的安排。

這種安排看似隨意,實則暗藏心機。

因宮冊有載,一“閣”內不管居幾位娘娘,有且隻會安排一位主嬪入內,“閣”中事宜皆由主嬪裁定,同住一“閣”的低等級後妃得寵與否,都須以主嬪馬首是瞻,故有主意有想法的嬪位者更樂意擇“閣”而居。霓嬪無心爭寵,主動選了“軒”,且還是離盛帝寢殿最偏遠的聽雨軒。

盛英盈身份特殊,每回入宮基本都隻到鸞鳳宮陪黎皇後說話,趕上喜慶的日子,也會去康壽宮給太後請安。兩位貴妃娘娘最是熱情好客,有幾次在黎皇後處見到了,盛情邀約,盛英盈百般推脫都無果,隻好硬著頭皮前去拜會了幾次。

霓嬪性冷,這種做作又紮眼的籠絡手段自然是不屑一顧。再者,宮裏總是勢力小人居多,願意與一個同被皇帝皇後厭惡之人往來的寥寥無幾。故而,聽雨軒究竟有多小,親見的委實不多。

今日得幸一見,盛英盈不由一歎:豈止是小,比起那幾位的奢華,此處隻有簡潔、古樸。乍一看,像極了忠王府的西小院;細一看,又不全像。西小院前門通往內庭兩側栽種的是白玉蘭樹,而聽雨軒全是翠竹,綠意盎然,生機蓬勃,簡約又不失典雅。

盛英盈情不自禁停下腳步,駐足賞竹。

“怕是要讓曦月公主失望了,”一個人影慢慢從內庭走了出來,聲音清冷:“這些隻是稀鬆平常的翠竹,並非名貴稀罕的香竹,不值得公主在此浪費時間。”

盛英盈張目望去:一襲湖藍色拖地長裙端莊典雅,外罩一件白色氅衣素雅大方,發飾簡單,僅在左側雲鬢處簪了一朵淺藍色絹紙做的絨花。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再無一件首飾。

素雅至極的打扮與軒內天然去雕飾的景致有著難以言說的契合。這份契合無不在說著:這個人天生就該是這個院子的主人,而這個院子自始至終就是為這個人量身打造,令觀賞者一時之間也很難說清楚,到底是人給景增輝,還是景為人添彩。

“英盈見過霓嬪娘娘,英盈失禮了。”恍了一下神的盛英盈趕緊衝那道清瘦的身影行禮道。

“曦月公主嚴重了。”清麗的人影往左側讓了一讓,素手微抬:“公主請入內庭說話。”

盛英盈輕言謝過,抬頭注意到霓嬪沒有帶宮女近身伺候,便回頭讓婢女先回宮門外的馬車上坐等。

霓嬪不發一言,僅是單純看著。

得了主子吩咐,紫衣婢女行禮退出,盛英盈這才安心上前去,霓嬪翩然轉身,二人並肩齊行一路,卻一路默然不語。

如此獨特的迎客方式,連盛英盈都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好幾次拿餘光去偷量,見到的永遠都是一張麵無悲喜的側臉。

這張臉年輕時一定讓許多人為之傾倒過。盛英盈在心底偷偷感慨,可惜歲月蹉跎,美人遲暮,曾經光潔的臉龐,如今已長出深淺不一的細紋,眼角四周更不乏淡褐色的斑點。

與之相比,皮膚鬆弛和下垂又是最為致命的衰老跡象。

幸有傲骨如梅的文人雅士亦雲:若有詩書藏於心,何懼歲月敗美人?

況且,還是一個如此氣定神閑的美人。或許,她根本就不曾有過皮囊上的計較。

“到了,”長廊盡頭,霓嬪親自推開內庭的木門:“曦月公主,請這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