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摻雜皇權勢力發自肺腑的疼愛,豈能不讓人動容?
盛英盈目光怔忡,神思遠遊。
盛帝注意到盛英盈的失神,兩道精銳的目光定格在盛英盈桌前兩隻深碟中的一隻上。
這隻碟子裏原本擺著三塊椰糕,現在仍是三塊。但仔細一看,便不難看出擱在最上麵的那塊被輕輕咬了一口,令盛帝不悅的正是這個小小缺口:“英盈,為何不吃?不合你意?”眉頭一皺,道。
盛英盈回過神,心虛一笑:“慶陽公主的糕點做得誠意十足,焉有不合意之理?隻不過……”欲言又止的猶豫令這位外戚公主英氣奪目的臉上顯露一絲為難之色。
要如何解釋才能不掃皇帝的興致?
正苦惱之際,就聽盛帝哈哈一笑:“隻不過糕點幹吃,容易積食?”
盛英盈如釋重負,順水推舟的笑道:“濃茶解酒,花茶解膩。若陛下不嫌臣女手拙,臣女這就隨宮人去禦茶房泡壺花茶進獻給陛下。”
“朕不想喝茶。”盛帝滿麵春風的將這個好意拒絕了,盛英盈還想說什麼,盛帝已指著小嬋命令道:“你去鸞鳳宮告訴皇後,徽瀾做的糕點甚是可口,朕想請皇後一同品嚐,順便讓皇後備些清湯一道送來。”
小嬋叩頭領命,還未起身,盛帝臉色已大變,笑意頓無,五官既嚴肅又嚴厲:“記住,不許驚動公主!”
“奴婢遵命。”
“嗯,去吧,速去速回。”
小嬋豈敢怠慢,疾步退了出去。
盛英盈一臉詫異,目有迷茫:“陛下,這些糕點不是皇後娘娘命小嬋送來的嗎?陛下為何又命小嬋去請皇後娘娘品糕?”
這個問題問得既無禮又突兀,卻奇怪的沒有引起盛帝反感。
“朕許久沒有同皇後好好說說話了,今日見你,心裏高興,突然就有了要與皇後相對暢聊的興致。英盈,你說這是不是民間百姓所說的‘少年夫妻老來伴’?”
帝後情感失和,一直是這座巍巍皇城公開的秘密,扯什麼“少年夫妻老來伴”?不鬧出一個“老死不相往來”已屬皇室之福,朝廷之福,北慶之福。
盛英盈淺淺一笑:“臣女不敢妄言。”
盛帝也不避諱:“你是個好孩子。”讚道。
讚完,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盛英盈深以為奇,好事一琢磨,頓是醍醐灌頂,後背冷汗成冰:宣小嬋進殿,傳皇後備湯,不許驚動徽瀾……這怕不是為了讓姑母在毫無準備之下來與自己對峙?
如此一想,諸事都順暢了。
盛英盈垂下眼簾,小嬋去請姑母,那宣穆王入宮的旨意隻怕也已上路。屆時,三方對峙,姑母又無事前警覺,盛帝若步步緊逼,言語刺激,難保姑母不會一時情急說錯話。
以盛帝城府,稍有一句話前言不搭後語,便足以讓他逮到破綻。
無一錯漏,都有欲加之罪,若有了破綻,那豈不真要任他揉捏?
好一隻陰謀深算的老狐狸。
盛英盈銀牙一咬,偏過頭去,目光複雜的望向緊閉的殿門:姑母,這場暴風驟雨怕是避之不及了。
當崇德殿內的帝王公主還在各懷心事等待時,奕王也回到寧粹殿,向他的母妃瑾貴妃叩拜請安。
宮牆內的人,因權力、欲望總要比常人多出幾分涼薄,可又恰恰是因為骨子裏有著追逐權力欲望的涼薄,才讓親緣愈發的備受珍視。
寧粹殿這對母子便是最好的例證。
“你父皇說得沒錯,你呀,遇事太過魯莽,太不懂得運籌帷幄。”聽奕王講述完整個來龍去脈,頭戴九翅鳳釵,珠玉滿冠的瑾貴妃一邊給愛子布菜一邊溫言細語的替愛子分析利弊:“本來,在爭取曦月這件事上,你已占足了上風,現在讓你這麼一攪合,莫說曦月日後還能不能再信任你,便是要消除她對你的成見,恐怕……都很難。”
“誰說不是呢。”奕王懊惱的端起酒杯,兩眼之中悔意深重,語氣更顯頹喪:“在皇家圍場向父皇稟明後,我便後悔了。”
看到奕王如此氣急敗壞,瑾貴妃圓潤飽滿的額頭上糾結出一絲猶豫。
宮人們都說,這是一位頭頂仁慈光環的母親。
雖不知這句評語出自何人之口,但她確是生了一副溫柔嫻淑的外表。標誌的鵝蛋臉,深情款款的大眼睛,胭脂點綴的櫻桃小口,溫婉中透著精致。
此刻這位賢德的母親心有一惑,不吐不快:“與你圍場鬥狠的明明是誠王,為何你要將滿腔怒火發泄在康王身上?”
這個疑惑,不單瑾貴妃,反對此事略有耳聞者無不心存困惑。
奕王避而不談自然有避而不談的隱情,他頓了一下,倘若問這問題的不是瑾貴妃,胸口那股邪氣早就如火山爆發般席天卷地的發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