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腳程倒快,在鸞鳳宮宮門前將黎皇後和盛英盈追上。
“奉陛下口諭,慶陽公主驚嚇過度,情緒不穩,命曦月公主今日留宿鸞鳳宮,加以安撫。”
盛英盈的臉當即有些掛不住,雙目凝神,語有微怒:“慶陽公主哭鬧,是因最親近的宮婢被陛……”
黎皇後心頭一驚,宮牆內失言,無異於將自己的把柄雙手奉送給躲在暗處的敵人。英盈這孩子,當真是亂了分寸。
不由狠下眉頭,厲聲喝止:“被她寵得不懂規矩,惹了聖怒。如今她情緒不穩,既有對管教宮婢不嚴之過的內疚,也有對主仆情分不舍的傷心,此乃心病。心病須心藥醫,隻有安撫怕是慰藉不了徽瀾。”
黎皇後清冷又不容分辯的語氣讓盛英盈意識到了什麼,年輕的臉龐騰起一縷尷尬,眼神在克製中變得謹慎:“皇後娘娘說得極是。曦月以為,除了安撫,還應盡快替慶陽公主重新物色幾個聰明伶俐的宮女。”
黎皇後沒有接話,而是轉目望向魏公公:“公公覺得呢?”
宮裏的人,若沒有幾分看人識心的眼色,便不配在宮裏活著。魏公公能如日中天,靠的就是有雙不輸那潑天石猴的火眼金睛。
這等狠角色,焉能瞧不出盛英盈殘話中潛藏著對陛下的怨懟之心?
以陛下多疑、記仇的性格,隻要知曉,必不會輕易罷休。
宮裏這灘水,駭人聽聞的風浪已經夠多了,他無心成為下一場風浪的攪動者,嗬嗬一笑:“娘娘放心,奴才這就交辦下去。”一副茫然事外之態。
黎皇後淡淡一笑,反將他叫住:“不忙。”
“娘娘還有何吩咐?”魏公公稍稍遲疑了一下,道。
黎皇後淡淡的笑容裏有了點點憂愁:“徽瀾出嫁前,本宮都不打算讓她別宮居住。公公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娘娘教誨得是,奴才一定囑咐內廷司主辦,給公主挑選的侍婢,不但要體麵,更要安分守己。”
黎皇後笑而不語。
魏公公儼然明白了什麼,很狡猾的以退為進,並不加以點破:“奴才豬油蒙了心,會錯娘娘話中意,還請娘娘明示。”
黎皇後仍是笑而不語,目光投向禦花園。
四月的禦花園是一年中最花團錦簇的時候,可眼下,天色微暗,雖有宮燈無數,卻也不過螢燭之光,難顯滿園春色。再者,鸞鳳宮隻是緊靠禦花園,步行而至,兩者間少有百步路距離。
不適宜的天色加上不適宜的距離,賞花與否,就變成了一場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博弈。
魏公公心裏明白,皇後娘娘這是要給他攤派活計,但他是陛下的人,怎可攬皇後的活?
黎皇後亦深知其中利害,才不便直言不諱。
兩個都是聰明人,都知道誰先在這個節骨眼沉不住氣把事情點破,誰便輸了。
魏公公自持不會沉不住氣,怕就怕皇後娘娘不肯死心,一直與自己耗時間。陛下等久了,隻怕要生疑。左右衡量,這老滑頭給盛英盈遞了個求助的眼色。
盛英盈頷首一笑,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魏公公願意對她失言一事三緘其口,那她自是不能對魏公公袖手旁觀。
“皇後娘娘,臣女看魏公公當真有些不明白,娘娘何不明示一二?”盛英盈上前挽住黎皇後,央求道。
黎皇後如同賞玩剛歸,意猶未盡的哦了一聲,目光在魏公公身上轉了一圈,方落到侄女美麗的臉龐上:“曦月,你說給徽瀾挑宮女的事交給誰去辦才叫人放心?”
盛英盈等了一等,見魏公公無動於衷,方沉眉思索道:“曦月雖經常出入皇宮,但宮中人事並不熟悉,實不便建言。”
“你這話說出來豈有人信?”黎皇後嬌嗔一聲。
盛英盈哭笑不得:“娘娘冤枉,曦月真不熟。”
黎皇後仍是一臉不信,盛英盈手撫額角,頗為無奈:“娘娘執意如此,那曦月便不自量力的提一個。”
“誰?”
“魏公公。”
聽得快要犯困的魏公公仿若噩夢驚醒:“曦月公主有所不知,調遣宮女非奴才分內之責,還望曦月公主莫要玩笑。”
“娘娘,曦月好像犯錯了。”盛英盈一臉歉意的望著黎皇後。
黎皇後卻郎朗一笑:“傻孩子,你不是犯錯,你是請不動魏公公。”
玩鷹的被鷹啄瞎了眼。
魏公公歎了口冷氣,垂首恭謙道:“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一個下人,怎配得上曦月公主一個‘請’字?老奴不敢冒然領下,絕非老奴托大,實是人老眼拙,怕物色不到合適的人選,伺候不好公主,反惹公主生氣。”
黎皇後冷笑一聲:“今日這四個宮女遭此橫禍,是不得聖心惹怒陛下的結果。可見在宮裏當差,想活命,除了要會服侍主子,更要懂得陛下的心思。論及對陛下心思的揣摩,宮裏還有誰比得過公公?”
話音剛落,臉已冷似冰塊,眸光淩冽,再說下去,恐怕對誰都不會有好處。
這個時候,盛英盈這個和事佬便不請自說:“娘娘,宮女管教非魏公公分內之事,他心存顧慮也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