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除了將這句話送給崔太醫,盛子蕭想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贈言。
“昨日來王府給殿下請平安脈的崔太醫,可不是什麼江湖郎中泛泛之輩。”
晦澀的沉思被另一個高調的聲音拉了回來,盛子蕭抬眼看去,是王府的車夫辛瑞,隻見滿口讚道:“此人天資聰穎,悟性極高,不到二十便入太醫院為醫官,行醫四十載,尚未有過一例錯診、漏診、誤診,在我北慶,算得上大夫中的翹楚。這樣響當當的人物都說殿下身體無虞,豈還會有假?”
慘遭同伴嗆聲,先前探問的小廝有些心虛,囁囁:“殿下莫怪,小的不是疑心有假,小的,小的隻是太……太激動。”
盛子蕭嘴角淡笑猶在,語氣溫和:“別說你們,我自己都有一種在做夢的不真實感。哎,說來慚愧,我對先生雖有高看之心,但能否康複卻一直不敢奢望。歸根到底,我的這份福氣還是仰仗了先生。”
“殿下說得極是,斯先生的醫術簡直絕倫,崔太醫臨走時也讚斯先生神醫在世,自愧不如。”一個對斯先生頂禮膜拜的小廝激動起來:“僅半天功夫,斯先生神醫之名已傳遍大街小巷,如今,等在醫館門口求請斯先生看病的人那是一個絡繹不絕,哪怕醫館門前貼著閉館公告,也久久不肯散去。”
“閉館?”盛子蕭猛地回頭:“為何?”
“殿下不知道?”
盛子蕭冷哼一聲:“難不成與穆王府有關?”
對斯先生崇拜有加的小廝壯膽回道:“不知何人在外造謠,說醫館長年累月的不掙錢隻賠錢,能夠維持至今,全靠殿下拿銀子貼補。殿下您想,拋開掙不掙錢不談,就說醫館租的鋪麵,那可是洛城的黃金地段,一年租金堪比殿下一年俸祿,況且,殿下又沒有其他產業,說殿下貼補醫館,這不擺明是誣陷殿下有來路不明的錢財!可不就是巧了嗎,昨日去忠王府給小桃送東西,聽他們說,已經有大臣參您不法營商等罪名。斯先生知道後,心裏害怕,打算離開洛城,如今正與鋪主商談退租一事。”
“這麼重要的事,為何沒人跟我稟報?”盛子蕭臉上漸有慍色。
“不是不報,是斯先生有過叮囑,說殿下身體雖已康複,但因病了好些年頭,身體虧得厲害,想要完全康複,還需戒急戒躁戒氣靜養一些時日。舒總管這才吩咐下來,讓小的們別在殿下麵前多嘴。”
“既是讓你們別多嘴,那你們私下這般議論又算什麼?”盛子蕭一聲怒喝,嚇得幾個小廝不由分說的放下褥子,跪地求饒。
可病愈後的穆王殿下似乎變了個人,全然沒了從前寬容待下的好脾氣,當下便讓人叫來舒總管,將這幾個小廝全部趕出了穆王府。
下人們背後議論不許議論之事,這在穆王府很是常見,被穆王殿下撞見也不是一次兩次,可每回他都一笑置之,口無半句苛責。眼下這個處罰,任誰聽了都要以為過分。但今日穆王殿下又委實不一樣,舉手投足間仿佛多了一股威嚴,尤其是他一聲令下時的幹脆,竟有幾分王者風範。
眾人是又歡喜又害怕。
歡喜王爺終於有了王爺氣概,害怕自己撞上槍口飯碗不保。
這種矛盾的心情,在王府不斷出現下人因微不足道的小失誤,被穆王殿下嗬斥並趕走後,終變成了恐懼。
不管誰再碰到穆王殿下,都如見了瘟神般,不是低頭不敢直視便是兩腿哆嗦,不過兩日,穆王府已成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之地。
麵對這種突發狀況,最頭痛的莫過舒總管。他望著府裏日益凋零的人手,想著驛站傳令兵的口信,歎氣連連。
陳嬤嬤不解。
舒總管便攤著手抱怨:“戚家官宅空置十來年,殿下除了在年尾節歲派工匠修葺一回,其餘時間都是鎖著。這樣的房子,外表再光彩奪目,裏麵也早就百孔千瘡無法住人。驛站傳來口信,小少爺明日即可抵達洛城,我還想從王府抽一半人手過去拾掇,可殿下卻把下人都驅出了府,我能不愁嗎?”
“哪就全打發了?”盛子蕭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一臉不服:“明明還留了一部分人。”
見始作俑者不但不知悔改,還想顛倒黑白。舒總管有點小脾氣,廢話懶說,直接算賬:“王府共有各類小廝雜役四十二人,除去小四和小牙子,整好四十人。因私下妄議、躲懶怠工、陽奉陰違、行為不檢、言語失當先後被殿下掃地出門二十六人……”
“我府裏竟養了這麼多人?”
盛子蕭吃驚的樣子令舒總管哭笑不得:“殿下,除去後廚老李頭,盛安,我和陳嬤嬤,僅剩十二人,兩座府邸,十二個下人……這,這就是沒日沒夜的幹,也幹不完呀?”
“唔……是個問題。”盛子蕭煞有介事的望著陳嬤嬤:“嬤嬤,想想辦法唄。”
“這個時候知道找嬤嬤啦?”陳嬤嬤輕輕拍了拍盛子蕭,以作懲戒:“不許你再故意為難下人,至於空缺的人手,我即刻去招些回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