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誠王出府的消息,盛子蕭本想即刻趕回去,不料,一場突然而至的雨將他們困在了桃林守護人的小屋前。
這場雨雖不大,但淅淅瀝瀝的下得不急不緩,很有連綿不絕的架勢,一看就不是七月晴空裏的雷陣雨,一陣風就能停住。
守林人大概也正被困在別處,屋內遍尋不見人影,防雨用的鬥笠蓑衣幹幹的掛在牆上無人問津。
斯先生提議留在小屋等雨停再離開。
盛子蕭沉吟著不說話,獨自走到屋簷一角,仰頭看了會雨,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童心未泯的伸出一隻手,欲意去接那些宛若斷線銀珠般的雨水。寬大的儒袖從手腕快速滑至手肘,不消片刻,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彈滿了細小的水滴。
“殿下,小心濕到衣服。”趕來報信的戚常微微一皺眉,提醒道。
盛子蕭這才恍然如夢的將眸光回轉,衝自己的謀士和護衛抱歉的笑笑:“這場雨讓我想起小時候,母妃倚窗望天的場景。每一次,都是這樣的雨天。”
斯先生被水汽浸潤的眼眸如受衝擊的湖麵,狠狠顫動了一下:“殿下還是進屋吧,外麵濕氣重,不宜久站。”
盛子蕭點點頭,理了理衣袖,便朝屋內走去。斯先生跟走兩步,又停住,轉頭吩咐戚常弄點吃的。
行軍打仗的日子,最能教會一個人的莫過於如何在荒郊野外找吃的。
不消片刻,幾顆烤芋,一壺熱茶,就讓穆王殿下和他的謀士一身暖和。
季節的變換雖已步入四月,但山中的溫度總不及繁榮都市的熱絡,望不到頭的穹蒼天水又加重了山林的濕氣,被烤芋和熱茶暖和的身子很快又冷卻下來。
戚常從後廚找來幾個小樹墩,在堂屋就地搭起烤火的火架子,濕冷的土屋頓是溫暖如春。
這大概就是守護人最常過的日子,簡單自在。
待到雨終於停了,守林人還未歸,盛子蕭讓斯先生留下一錠銀子,方動身離開。
這一日,穆王殿下可說是過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雖然這份輕鬆簡陋了些,但一想到,某些人日後連這樣簡陋的輕鬆都無福消受時,穆王殿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滿足的笑容……
因雨水充足,回去的道路變得泥濘不堪,馬車走走停停,費了比來時多一倍的時間方回到穆王府。車子剛停,就聽戚硯在車外謝天謝地道:“殿下可算是回來,少爺真頂不住了。”
盛子蕭撩起車簾,望了望垂暮的天際,似乎在無聲的回答戚硯,天還未黑,怎就怪我回來晚了?
放下簾子,優哉遊哉的走下馬車,也不著急進府,反倒站在府門前,仰頭看著自己的府邸,從他的眼神來看,像是在欣賞一件名家絕作。
戚硯急得直跳腳:“殿下別看了,要看就進府去看看你的那位客人吧。他可是從進門一直鬧到現在,半點消停的跡象都沒有。”
聽到這句話,盛子蕭方收回欣賞的目光,略有悔意的望向斯先生:“這麼旺盛的精力可不好對付,我們應該在守林人家裏把晚飯吃了再回來。”
斯先生不僅不規勸,還火上澆油道:“吃完飯,再去桃園采幾枝雨後新枝,帶回來栽在王府後院,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就不用專程跑去別人家裏賞花囉。”
“這個主意甚好,等待花謝,便可長出桃子。”盛子蕭越說越有了憧憬:“戚硯,你不是喜歡吃桃嗎?正好省去一筆買桃錢。”
“穆王殿下好精巧的謀劃,連屬下吃個桃子這麼稀鬆平常的小事,都能計算得滴水不漏。”
聽說穆王殿下的馬車已至府門,那位等候多時卻依舊精力旺盛的客人立刻殺回府門,親自圍堵。豈料,人還未見著,便先聽到了這樣一番對話,心裏的憤恨頓是水漲船高,忍不住出言譏諷。
隨其一同現身的戚平,兩眼渙散的做了個甘拜下風的表情,揮揮手,悄聲隱退。
“原來是六叔駕到,失敬失敬。”盛子蕭聞聲識人,衝著客人拱手致歉,道完歉,再兩眼瞪了瞪戚硯:“你怎不早說,來者是六叔?”
言外之意,並非他這個主人存心想要怠慢客人,實是奴才不懂事,鬧了誤會。
“別演了,”常之傑鄙夷的望著台階下那對主仆,半點情麵都不留:“這種小把戲,早幾年前我就玩膩了。”
戚硯抱著後腦勺,衝盛子蕭嘿嘿一笑,似乎在說:瞧見沒,精力旺盛得讓人想狠揍他一頓!
盛子蕭避開戚硯的蠢笑,單手握拳,虎口抵在嘴邊,幹幹咳了咳:“六叔果然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精彩紛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