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翌陽郡主這一病,就再也沒能好起來。全城的大夫都請了一遍,都說郡主是體虛心乏,隻要好生將養便無事,可惜無論怎麼伺候,郡主還是一天一天病下去,終於到了彌留之際。
這些日子梓熙一直守在郡主身邊,一刻也不曾離開。郡主清醒的日子也越發少了,梓熙心裏害怕,隻巴望哪日奇跡出現郡主突然就好了。然而奇跡沒有拍出現,郡主越發不好了。
這日郡主終於清醒過來,梓熙尚未來得及高興,便聽她道:“來人去把他們都叫來。”
梓熙心裏咯噔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可她什麼也不敢說,生怕自己一開口,這壞預感就成真了。
王氏,韋氏,幾個孫子孫女都被抱了進來,翌陽郡主靠著枕頭,半躺在床上,咳嗽一聲,說:“我怕是不行了。”
此話剛一出,王氏便哭道:“老太太您要長命百歲,千萬不要說這話,這些日子是路上勞累了,大夫都說了,等歇一歇,也就好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翌陽郡主聲音虛弱,卻口齒清晰:“老身出身京城望族,母親貴為大長公主,幾十年受天恩澤被,誰料皇上受奸人所害,我傅氏杜氏兩門,卻無能為力。如今社稷垂危,奸賊奪勢,不誅滅了狼臣賊子,無以報天恩,平民憤。如今夫君去了,君嶽君禮都不在麵前,王氏,你是長媳,等君嶽兄弟回來,便由你替我傳話,傅家世代書香,到頭來吹虧卻吃虧在這上頭。往後傅家子弟,必須學武從軍,望他以傅家家主之名,立下這家規。”
“是,母親。”王氏哭哭啼啼地應了。
翌陽郡主說了這麼多話,人又疲憊下來,回頭看到梓熙慘白的小臉兒,眼淚卻止不住掉下來。
“外祖母怕是看不到你成人了,我的兒,苦了你了。”
“祖母。”梓熙抓著她的手搖頭:“祖母不必胡思亂想,您很快會好起來的。”
“好,祖母很快會好起來的。”老太太說著,又躺了回去。
韋氏見她這就把話說完了,很是不甘心,想問這家要咋麼分,她的那些值錢物件要怎麼分,可老太太不提,她長了幾次口,也沒能問出口。最後隻好棄呼呼地回屋子對著桌子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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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清醒,就像是回光返照,翌陽郡主之後越來越糊塗,最終在床上躺了十幾天,還是去了。傅家成年男丁都不在,最後還是在顧晨蘇的幫助之下,在城外山上買了一塊墳地,簡潔地辦了葬禮,將翌陽郡主埋了,計算他日等回到京城之後,再遷墳回去。
喪事一辦完,本就因為翌陽郡主病重耽擱了的顧晨蘇,終於離開了桐城。臨走之前,他將手下得力一侍衛叫到身邊,認了認人,然後將蘭梓熙托付給了他。
若在平常,他斷然沒有將閨閣千金托付給一個武人的到底,可如今兵荒馬亂,誰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眼下桐城雖算安全,可皇後在這裏,想來過不了多久便會引來各方人馬的刺探。到時候所有人都顧著皇後,怕是沒人在意別人如何。傅家雖有人,可如今翌陽郡主去了,蘭梓熙畢竟又隔了一厚層,那幾位夫人,怕是沒有郡主那樣上心,留個人手,也是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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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陽郡主的葬禮過後,顧晨蘇走了,梓熙也病了。莊嬤嬤擔心的不得了,夜裏守著她睡覺,一發現她做夢便把人叫醒,白天又想方設法做飯熬湯,希望她能夠多吃幾口。韋氏眼看著蘭梓熙瘦成了皮包骨,也擔心得很,幹脆將庫房的鑰匙給了莊嬤嬤,讓她要什麼就自己去找。
這一下,卻熱了韋氏的眼。
見莊嬤嬤得了庫房鑰匙,她也找借口也想要一把,王氏說備用鑰匙本就隻剩一把,就沒有給她。
韋氏沒得到鑰匙,麵上不說什麼,回去就砸了桌子。
“娘,這桌子都被砸壞了兩個了,這個要是再壞了,又得換新的,我可不喜歡哥哥屋子裏的那張桌子。”
她們是逃難來的,資源有限,現在什麼都得省著點兒來,若是砸壞了東西,那換上來的,隻有更差的,沒有更好的。
傅淼不說還好,她一說,韋氏更加生氣。
“一張桌子而已,你這麼沒出息,看看人家,一個奴才都能把庫房的要是捏在手裏,你算什麼,我算什麼!”
韋氏已發火,傅淼哪敢再說什麼,隻好抿著嘴站在一旁努力地減少存在感。
可是韋氏越想越是氣。
“老爺子死了,老太太臨終前沒發話,現在家裏管家的是大太太,家裏究竟有多少家業我也不清楚。過不了多久,整個傅家就要落到他們手裏了,你爹爹什麼也得不到。分不到家產,你跟俊兒要怎麼辦?這還罷了,如今家裏還貢著個姑奶奶,咱們逃出來時身上總共帶了多少銀子,被那丫頭這樣揮霍,怕是過不了幾日就要給揮霍光了,到時候大家一起去睡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