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的記憶回到了建安四年某個夏日的廬江城,她看到了父親、姊姊、未來的姊夫還有她的周郎。那日,姊姊與她在內間各奏一曲,二位將軍在外間聆聽。兩人都奏罷,父親教她們出來拜見。
見過二位將軍。二喬向兩位將軍施禮畢,抬起羞澀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望向他們。在少女敏銳而含情的眼光中,他們二人一個滿麵朝氣、英姿勃發,另一個卻溫文爾雅、沉靜似水。不說也知道,前者乃是威震江東的“小霸王”孫伯符,後者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顧曲美周郎了。
孫郎望著貌若天仙的姐妹倆,不禁看得癡了:不曾想這廬江城竟有如此絕代佳人!而周郎未發一言,隻是微微頷首以示尊重,俊俏眉目間竟流露出一種妙不可言的矜持之美。
孫郎朝周郎道:公瑾,你看她們二人彈奏得如何啊?
周郎微微一笑:依在下之見,前一首《猗蘭》鬆沉曠渺,餘韻悠長,意境深遠,堪稱絕倫。
大喬含羞道:將軍謬讚了。
周郎笑著輕輕搖頭:娘子奏琴時,靈妙音韻有如蘭花香氣飄然四溢,高潔素雅又似有遺世獨立之態,竟使人頓生清冷入仙之感。第二首我卻未曾聽過,不知是何高人所作?我方才閉目聆聽時,仿佛於田田蓮葉間覓得一清麗脫俗的采蓮女子。清風徐來,荷香陣陣,不覺深自陶醉。
小喬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將軍聽出奴家此曲乃是詠蓮?
周郎笑道:隻是聞曲後有所感悟。
小喬解釋道:拙作係奴家日前為相和歌辭《江南》重譜之曲調,原是偶然得之,今日卻鬥膽在將軍麵前班門弄斧。將軍見笑了。
周郎問:娘子喜愛蓮花?
小喬點點頭道:是。奴家喜愛蓮花清香、幽雅,其粉紅之色澤亦是明豔、秀美。
周郎道:吾尤愛蓮之清高與靜美,亦愛接天蓮葉碧盤承露之靈動風致。
孫郎大笑道:今日看來,公瑾找到能與他共奏《高山流水》的知音了。
周郎的臉一下子便紅了。他微微低下頭,卻抵擋不住眼睛裏閃出的溫柔的光。
小喬心道:原來他也會害羞!她鼓足勇氣,朝周郎道:奴家聽聞將軍極善音律,不知將軍可否賞光,彈奏一曲?
周郎推辭道:我忙於軍務,數年未曾碰琴。若今日貿然獻醜,豈非貽笑大方?
孫郎笑道:欸,公瑾莫要自謙。既是知音,自然要你來我往才是!
周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便走進裏間,端坐於琴前。依稀可見他於簾後輕柔撥弦,隨即,輕盈而縹緲的琴音便如行雲流水飄逸開來。孫郎與二喬皆欣然閉目,凝神諦聽,不覺泛起神思萬縷……
一曲終了,繞梁餘音有如簷上翩然紛飛的雪花,飄飄灑灑,綿延不絕。周郎已走出來,眾人依然沉浸在娓娓動聽的音韻中,心旌蕩漾,無限回味。
孫郎問道:公瑾,你方才所奏琴曲空靈曼妙,甚是悅耳,不知是何人所作呀?
周郎答道:此曲係樂聖師曠所作《白雪》。
小喬讚道:將軍琴技出神入化,奴家自歎弗如。大喬亦隨聲附和。
孫郎對二喬道:汝等不知,公瑾自幼習琴十幾年,若非隨我征戰,恐早已成為本朝“樂聖”了。
周郎謙虛道:實不敢當。子野之琴藝已臻化境,豈是我輩等閑可及?我自幼甚愛此曲,此番奏來,聊作一樂耳。
彼時的小喬望著風華正茂的周郎,纏綿愛意已在心中悄然萌發。她知自己此生已離不開他了。而如今,這對情投意合的神仙眷侶卻不得不半路分離。十年前,孫郎猝然薨逝奪去了姊姊半條命,難道這般悲慘命運竟也要落在我的頭上了麼?為何我姊妹二人的命都這麼苦啊!她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卻不敢想那一刻真正來臨時自己將會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