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敏摸了摸自己的衣領,幽幽道:“導演,那我呢?”
“你也是要演的啊,別以為能逃!我對你有安排的。”
在他驚喜的目光中,薑紋擊碎最後的幻想,“你不要出現在鏡頭前了,你出畫外音就行了。記住:委屈、決……”
後麵的話沒有說完,呆滯的胡敏已經背下了,他接道,“委屈、決絕、憤恨、瘋狂。”
“這樣才對。”
二十分鍾後。
重新開拍的方沂仍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眼眶周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動,使得眼神震驚,腮邊的肌肉鼓起,顯得他決絕,因為是抱著攝影機來演戲,那裏麵反射的是他自己,而不用看胡敏那真真平平無奇的臉龐,方沂的眼睛一紅:
“你告訴他們,我到底吃了幾碗粉?”
想必播出的時候,肯定有被驚豔到的觀眾。《讓子彈飛》都是些荷爾蒙噴張的男人,像他這種顏值派的實在是一股清流。
隻能出一句聲音的胡敏,現在連衣領都入不了鏡。卻恰如其分的表現出委屈、決絕、憤恨、瘋狂——如此複雜的感情,竟然濃縮在了他兩個字中:
“兩碗。”
演技大爆發啊,近乎於本色出演了。
薑紋根本沒去那監視器看,而是就地喊“哢”,然後輕輕鼓掌,“好!”
掌聲中,陳昆念叨了一句“平起平坐”,很快又加入到和方沂的對手戲。
——在薑紋如今的一點點小改動下,六子的命運和原先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一樣的破肚子,一樣的赴死。
可是,內裏動機是不一樣的。
最後作為可以和張麻子並行的人,是未來的希望,他自然不是糊裏糊塗送死的傻瓜,選擇死,因為他覺得需要。
在六子破開肚子的那一刻,背景的群眾演員,有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這是薑紋特意要求的。
一個在方沂的右邊,表露出疑惑的神色:為什麼要去死,區區一碗粉,怎麼會有人為了一碗粉的清白而死?
一個在左邊,嘻嘻的笑,破肚子對他來說是一件樂事,有趣的事情。
其實,整個自證清白的過程中,群眾都微睜著眼,坐著宛如設好程序的NPC,什麼時候有動作了呢,就是破肚子的那一刹那,都齊齊站起來了,受到了震撼。
開始思考,這個人,好奇怪?
譚嗣同也許可以回答這問題,參加變法活動被抓,行刑前,朋友勸他逃走,他卻道:“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請自嗣同始!”
魯迅的雜文《藥》也講了類似的事情,誌士夏瑜為了拯救老百姓,不惜被押上斷頭台。但老百姓就像看雜耍一樣去看夏瑜被斬頭,還有人盼著他的血沾來治療肺癆。
一個六子可能還不行,但事實最終證明了,六子足夠多,覺醒的人便真的覺醒了。
陳昆的水平也很高的,他和方沂都看明白了這一段劇本,並不需要薑紋來講。胡萬作為比六子大了幾歲的青年人,是否曾經也是六子呢?
陳昆的理解,是。這是他角色的最大張力處,也許在多年前,胡萬是選擇保命的六子。
所以,陳昆選擇在群演離場後,在下一段對角戲中,才掏出手絹,並且流出淚,“你上當了。”
這不是鱷魚淚,因為此時的空間隻有胡萬和六子,胡萬沒有必要流淚給將死之人看。
他流淚,流的是自己。
方沂不是反複念叨“是不是一碗粉,是不是一碗粉,你看看,是不是一碗粉”。
而是咬破了血包,帶血絲兒的笑,“我知道。”
結束後,薑紋沉寂了很久,嘴唇都顫抖,化作沉默的點頭。劇組也沒有鼓掌來慶祝,靜悄悄的。
倆演員下戲後,也沒有暗自得意,而是從情緒中花了一段時間走出,一點都注意不到所謂的演技比拚了。
陳昆睜開眼,看到自己經紀人的臉,恍若隔世。他問經紀人,“幫我看看,這周邊有沒有好地方,在方沂離開前,我請他一頓。”
這經紀人不是很了解演技的事情,喜道,“是超過了他,賠罪嗎?”
“不,我輸了。”
“輸什麼地方?”
“他說‘我知道’,就不是被愚弄的傻瓜了,我才是屈於現實的小人,我們都根據自己的理解,為自己加戲。但他加的高明。”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請,不該他請嗎?”
陳昆揉著太陽穴,“說了,因為他高明。”
關於讓子彈飛的部分,暫時差不多了。之前定的拍戲過程要小於多少章,免得太讓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