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想的挺好。
可是,他已經來不及去做追查的工作了。
下午一上班,生產部三個車間的工人,一下子過來幾十號人,又像上午那些供貨商一樣,把他的辦公室給堵上了。
聽說老程沒要回錢來,還欠了一屁股債,連貸款都還不上了,這些人是來要工資的。
“我們累死累活幹一個月,掙這點辛苦錢不容易。這工資都拖了半個月了,你總得先籌錢給我們把工資發了吧?”
“你們計件的還比我們好呢。我們計時的,不止拖欠著工資。他答應好的產值獎,半年都沒給了!程總,你這樣說話不算話,還讓我們怎麼幹啊?”
大家七嘴八舌,老程的辦公室一下子就沸騰起來。老程的腦子,感覺也要讓這幫人給吵沸騰了。
足足過了有半個小時,他才終於抓了個大家說話的空檔,對大家說:“我老程是什麼人你們不知道嗎?我如果有錢,能不給你們開工資嗎?平時我待大家怎麼樣,你們也得摸著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你們幹廢了工件,損失的大部分,不都是我來承擔嗎?上百塊錢的損失,我隻是象征性地罰你們個幾塊錢,隻是為了讓你們長記性。平時資金寬裕,我少過你們一分錢工資沒有?你們裏麵好多人,跟我弄虛做假,幹一個工件偷偷記兩遍工價,我和你們計較過沒有?我知道,大家辛苦上班不容易,隻要我不賠錢,我都睜一眼閉一眼。
如今,廠裏的確是遇到點麻煩,可我也沒說不幹了,更沒說不管你們。咱們將心比心,在工廠困難的時候,你們也幫幫我,支持一下我,咱們共同努力,把這個難關度過去,行不行啊?”
他的話,隻讓大家沉默了二分鍾。
接著,就一個聲音響起來。
“你程老板是個好人不假,可好人也不當飯吃。我們出來辛辛苦苦幹一天,拿不回錢去,老婆孩子誰替我們養?”
接著就有一個聲音附和。
“就是。你們當老板的又不缺錢,廠子倒了也不耽誤你們吃喝玩樂。我們不行,一天不幹活就沒有飯吃。”
“別在那兒弄這些假惺惺,糊弄誰呢?真對我們好,你咋不把廠子給我們,你下車間幹活去啊?”
“對!你要是真有良心,就趁著手裏有錢,先把我們的工資結了。”
“我們就是些打工掙錢的,我們就隻認錢!”
“我們出來勞累一天為什麼,就是為了掙錢!”
“你說那些為了我們的假話沒用!欠著我們的血汗錢不給我們,還在這裏說對我們怎麼怎麼好,你虧心不虧心你,良心讓狗吃了?”
“拖欠我們勞動人民的工資,你犯法你知道嗎?”
“你們!”
老程大吼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著,他就感覺到天旋地轉,頹然倒了下去。
老程又讓他的工人們給氣的,再次住進了醫院。
他整天自認為,對工人那麼好,工人也對他不錯,他們跟兄弟一般。
可到了關鍵時刻,他終於看到了人性的醜惡。
傷心啊!
虧他還想著讓更多的人有工作,想著為這個社會做貢獻。
到了關鍵時刻,誰會想著他,誰會真正關心他?
隻有自己的親人,才會管他。
吳英那麼不待見他,他住院了,整天陪在他身邊的,還是吳英。
他不在廠裏,隻有閨女程曉,在廠裏為他抵擋著所有風雨,讓工人和供貨商罵來罵去,而毫無怨言。
現在,最難的不是老程,而是在廠裏堅持的程曉。
無論供貨商和工人怎麼說她,罵她,她都咬著牙一聲不吭。她也沒什麼好辦法,就隻有一句話:什麼事兒都得等她爸好了再說。
可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眼看著銀行還款的最後期限也到了,再不還款,利上加利,就更沒有錢還了,最後,就隻能讓銀行把廠子收了去抵債。
可抵了銀行的債,供貨商的錢和工人的工資,還是給不了。
這還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橫豎都是死,程曉也就豁出去了,能撐一天算一天。
這天趁著催債的少,趙世豪偷偷給程曉打電話,讓她瞅個空出來一趟,別讓別人盯上,他有個重要的事兒,要跟她商量一下。
程曉表麵上不動聲色,在老程辦公室裏堅持到快到中午,看看來催債的人都走差不多了,就假裝去廁所,悄悄溜出去找趙世豪。
趙世豪在一個沒租出去的破舊工房裏等著她。見她過來了,就和她進到工房裏麵,一個還有門的,僻靜的房子裏,然後就趕緊回身鎖了門。
程曉警惕地看著他,不出聲。
趙世豪回過身來,尷尬地衝她笑笑,悄聲說:“你別誤會,這不也沒辦法嘛。我就是跟你商量個事兒,這幾天我也是讓這幫工人給鬧的脫不開身,晚上覺都睡不著。我思來想去,想到一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