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燁的司法參軍還兼了司士參軍的差事,河州四縣的城牆建築,他於情於理都要管上一管,指點指點。
當然,重點是米川縣、鳳林縣、枹罕縣這三個邊境縣,大夏縣這樣的二線位置,可以忽略。
戰火如果燒到了大夏縣,怕是河州全境基本淪陷了。
作為頂頭上司,柴令武也被邀請進入巡視各縣的隊伍裏。
枹罕縣、鳳林縣真沒什麼好挑刺的,畢竟人家成立的時間長,該修砌的早就修砌了,就是需要改進也不過是寥寥可數的地方。
米川縣作為新修建的地方,被裴明燁批了個一無是處。
沒有護城河,差評;
馬道的坡度太大,不利於物資的運送;
牆體還算合格,女牆高度不夠;
垛口的寬度過了;
城樓修得太沒有誠意,完全是敷衍的;
拐角處修建、瞭望專用的角樓沒有修,僅靠刁鬥難以保證瞭望人員的替換、補充;
城門還算亮點,但沒修甕城是最大的錯誤;
沒有凸出城牆外的墩台,也即馬麵,扣分。
馬麵之名,首見《墨子》中的《備高梯》與《備高臨》,可見曆史之古老。
因在宋、金之後火器的運用,馬麵漸漸退出了城防體係。
羅大宣拚命點頭,堂堂從七品下縣令在從八品下的司法參軍麵前,沒有一點上官的威嚴。
這也是官場常態,上麵來條狗,你都得好好侍候起,除非你真心打算翻臉了。
更何況,裴明燁雖然挑剔了點兒,卻完全是基於事實。
畢竟,修建城牆柴令武也有份,不可能噴出太過激的話。
信不信柴令武離開,裴明燁立刻能噴得讓羅大宣懷疑人生?
“那個護城河,米川縣剛剛成縣,窮得厲害,實在是沒錢去挖啊!”羅大宣開始哭窮。
“打住!米川縣窮不窮與我這小小的司法參軍無關,我手上也沒錢!羅明府你提著豬頭走錯了廟門!”裴明燁暗戳戳地朝柴令武方向甩了個眼色。
“當年,就在這裏,我提著橫刀與吐穀渾人拚命……”柴令武對著白雨棠吹牛皮。
沒辦法,白雨棠越來越凶悍,再不吹牛皮,以後在她麵前更沒法吹了。
僅憑白雨棠練習武藝時的勁風,柴令武就能準確地判斷出,自己即便把槊法練到大成,也不是白雨棠三合之敵。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依靠泥石流係統,成為大唐頂尖戰將的白日夢,終於被白雨棠一缸冷水澆醒了。
白雨棠眼裏全是星星:“那可好玩!得加多少隻烤羊啊?”
沒法交流了!
羅大宣嘿嘿笑著搓手:“那個,治中啊,你看看這小城牆破的,裴參軍也提了不少正確意見。可是,米川縣的情況你也清楚,成立伊始,百廢待興,缺錢呐……”
柴令武笑罵:“當我不知道米川縣收了多少稅賦咋地?就知道藏私!罷了,朝廷嘉獎下來的錢糧,還剩個一千緡,盡數撥來米川縣,你要用於實處。”
一千緡對於修補城防來說,真是杯水車薪,卻好過沒有。
羅大宣心滿意足地撫須:“走!下官請客!羊蹄筋、岩羊肉、咂酒,不醉不歸!”
走了幾步,柴令武的腳步停了下來,扭頭望向南麵。
淡淡的陽光下,一縷幾乎察覺不到的青煙冉冉升起。
伍參、陸肆默不作聲,柴刀眯著眼睛看了一陣狼煙,肯定地說:“尕愣口方向。”
羅大宣跺腳:“這可如何是好!弓馬手被縣尉帶到了比隆,一時趕不回來!”
柴令武看了看身邊,咬牙作出了決定:“柴刀,去調集馬車,載白雨棠;伍參、陸肆,隨我去尕愣口。裴明燁,你陪明府坐鎮縣城,務必保證米川縣城的安全!”
沒有遲疑,大家迅速各司其職。
柴刀借馬、借馬車的過程順暢無比,聽說是柴令武要用,商賈們立刻騰出最大的貨車,四馬並驅,沒頂的那種。
隻有這樣的馬車才能載得動白雨棠沉重的分量去衝鋒陷陣,之前柴令武他們攜帶的馬車,不過是二馬齊驅而已,隻夠拉著白雨棠趕路。
身份與驕傲,不容許柴令武後退;
尕愣口,阿諾瓦塞要為柴令武種植大蒜,也不容許別人傷害!
柴令武上了天馬,一夾馬腹,米川縣城內響起雷鳴般的喝彩聲:“柴少府,彩!”
倒不是他們不知道柴令武升任治中了,隻是,在多數人心目中,柴令武依舊是那個倔強地擋在米川縣百姓身前的少府。
看到隻有兩騎、一車緊緊相隨,百姓們瞬間變了臉色,健碩的漢子們扔下手中的活計,默不作聲地回家拿上刀弓、牽上馬匹,慢慢向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