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風從頭頂劃過,米拉·克洛維所剩不多的熱量也隨著氣流吹襲一並被擄掠走,她瑟瑟發抖,不住地跺腳,往掌心哈氣。
她昏暗的藍眼中滿是惶恐和驚悸。
“薇爾微活了!薇爾微活了!”
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很確信自己打死了薇爾微,就算她生命力再強大, 眉心中彈是當場死亡,不存在任何掙紮。
更何況,她還被漫無邊際的大洋衝走了,茫茫大海,渾身是血,就算她體內的毒血驅走了來啃噬的鯊魚, 也應該被海水侵蝕泡爛了。
還是說,如今來追殺她的薇爾微, 是一個傳說中的妖靈?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米拉抬頭一望,清澈的月光灑落在雪地上,讓她差點昏厥過去。
因為今天是弦月下行,人們公認這個時間點是亡者和現世的界限被打破,幽魂肆虐的時候。
海上航行時,弦月下行的夜晚是禁止人到甲板上工作和值班,所有人都會把燈光打滿,在光芒和溫暖中度過驚心動魄的一晚。
新生代的年輕人會嘲諷這是封建迷信,但是當他們在海上飄蕩久了,望著渺茫的海洋,就如同望著自己未卜的前途一樣,遲早也會對於縹緲的事物產生懷疑。
冷。
米拉哆哆嗦嗦爬行著。
她就不應該離開溫暖宜人的亞美利亞大陸,回到原大陸冒險的,就算那一單給的錢再多, 她也不該接受。
如今的原大陸被雪災全方位打擊, 隻有托拉斯集團能夠提供少量而高價的溫室食物以及進口糧食,各國政府都在為雪災和饑荒頭疼。
連綿的雪災今年雖然有所減緩, 但是人類的秩序卻已經瀕臨崩潰了。
哪怕是有錢都買不到糧食, 最好要有托拉斯集團的熟人,或者是政府要員,托拉斯集團才會勉強賣給你幾塊麵包、合成澱粉。
政府已經頒布了禁酒令,因為釀酒需要大量的糧食,但是這個舉動反而加劇了經濟危機,並且導致黑幫、私酒販聯合起來,成為了難以剿滅的恐怖力量。
就連術士、劍仕,甚至是職業者都選擇加入了這樣的行列中。
平民和安於過日子的普通人在這種亂世中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法治和道德成為了可笑的奢侈品。
最可笑的是,如今占據主導地位的共命黨,其內部又出現了分歧。
黎塞留書記被批判犯了嚴重的路線錯誤,他過分依賴教會,對於各類資本企業無差別打擊過於嚴重,讓法利西亞共和國原本和諧的生產環境急轉直下,所有的精英階層紛紛逃離了法利西亞共和國,轉而逃亡了亞美利亞,在那裏搖身一變, 成為了托拉斯集團的企業高管。
這種嚴重的錯誤不僅打擊了人民的信心,更是破壞了最初‘共命主義就是要建設全世界國家的命運聯合體’方針。
在此基礎上, 共命黨要打擊外來資本家, 消滅落後的封建階級,然後建立起來國際間的資本聯合體,互相扶持,走上符合實際情況的無國界資本主義道路。
但是黎塞留書記輕率地認為‘隻要把資本家全殺掉,沒收掉全部的私有財產,人民就會無條件站在我們這一邊’,這種行為反而讓大量中立、溫和的精英分子立刻選擇跳入保守黨勢力。
不少在威克前線打仗的戰士突然聽到自己家裏的工廠、企業沒了,家人被打死,直接跳入到了保王黨中。
原因很簡單,因為法利西亞共和國的情況很特別,在內戰結束的時代,依靠戰爭和開荒,建設了龐大的中產階級數量,每五個法利西亞人中就有一個人有著自己的家族企業,或者幹脆就是個體經營者。
在黎塞留的清算中,真正的大資本家、賣國者並沒有被減少太多,百分之七十的打擊落在了這些個體經營者頭上。
這種給國家和人民帶來嚴重傷害的行為,黎塞留書記隻得引咎辭職,但他這一辭職,反而讓法利西亞共命黨內部立刻分化出來了兩大陣營,公權派、私權派的人紛紛指責對方的錯誤。
黎塞留書記不僅僅是海恩斯共命主義的領導者和建立者之一,他還是法利西亞共命主義軍隊的建立者和最高指揮官,眼下整個法利西亞的戰況都是他在指揮。
於是,當主心骨突然被抽掉,法共領導的第一共命戰線立刻分崩離析,再也無力支持其他國家的共命主義路線。
威克公國的占領區也受到影響,補給線斷裂,治安混亂。
米拉一邊行走,一邊小心著周圍的環境。
哪怕是她都得注意安全,一方麵,一些饑腸轆轆的賞金獵人大概已經盯上了自己,另一方麵,那些路邊設哨卡的土匪隨時也可能衝出來劫掠她。
說來可笑。
她是趁著如今法利西亞大地上餓殍遍地,治安紊亂,才趁機走私販賣產品,賺取暴利,然而當她落入到這種治安環境中時,她立刻意識到,混亂能夠滋生財富,也能將其奪走。
前有漫漫風雪路,後有薇爾微嗜血追殺。
她後悔了。
米拉鼻子一酸,想起來薇爾微這一路上的瘋狂舉動,心底一寒,就連飄落在皮膚上的霜雪都沒有對那種行徑的恐懼來的滲人。
薇爾微不應該是奎絲人,她應該是個狼人病。
這個無國籍的女人,毫不客氣,為了追殺她,頂著施曼茨的轟炸、海納斯軍隊的炮火、還有威克共命者軍隊的機槍往前衝,在陰雨天的戰壕裏快速爬行,從洶湧的激流中迅速撲來,她是一條殺人的鱷魚,所有阻擋她的不論是誰,都被她碾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