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油漬的牛仔褲,半新的格子襯衫,敞開懷的夾克衫,頭上戴著牛仔帽,鼻梁上卡著墨鏡,滿臉的絡腮胡子,無數的公路電影裏已經詮釋了這一經典角色。如果這家夥沉默寡言,毫無疑問,這家夥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個殺手。相應的這會是一部低成本的R級片。相反,如果這家夥喋喋不休,那這片子絕對是公路喜劇片。
當然,楊崢現在可沒心思考慮這些問題,而且他一點都不覺著大胡子司機的喋喋不休多有趣。滾燙的額頭與發冷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的身體正在發燒。十分鍾前也許還是低燒,但現在肯定是高燒。劇烈的咳嗽經常會讓他感覺到窒息,似乎下一秒他就會因為缺氧而昏厥過去。
大胡子司機喋喋不休的聲音伴隨著收音機播放著的一首髒話連篇的搖滾在耳際飄來蕩去,忽遠忽近。這一切都讓人感覺糟透了!而更糟的是,大胡子司機的碎嘴雖然折磨得楊崢頭疼欲裂,可其中隱含的巨大信息量更是讓楊崢幾近崩潰。
這裏完全不是他原本的那個世界了。在這一時空裏,一群南宋遺民輾轉各地,於崇禎末年登陸台灣。還不止如此,這些南宋遺民有著超乎想象的科技水平。當全世界的軍隊還在以冷兵器為主要攻擊手段,火器剛剛冒頭的時候,他們已經建立了純火器的軍隊。實用性蒸汽機、高產作物、發電機、電動機……這些南宋遺民似乎無所不能;
在這一時空裏,大明沒有滅亡。崇禎上吊煤山之後,弘光帝於南京登基。重用首輔馬士英,打壓東林黨,靠著南宋遺民的幫助終於於六年之後北伐成功,一舉將滿清掃入了曆史塵埃;
在這一時空裏,牛頓三大定律變成了周比利三大定律,門捷列夫元素周期表變成了林有德元素周期表。更加諷刺的是,從英國不遠萬裏來大明求學的艾薩克牛頓,終其一生也沒能拿到學位證。因為他的高等數學連續掛科,一直到離開大明也沒能通過……
在這一時空裏,澳洲大陸獨立之前始終是大明帝國的殖民地……
在這一時空裏,時間雖然隻是一八九零年,可是汽車滿地跑,飛機滿天飛,互聯網公司如同雨後春筍一般蜂擁著冒了出來。
在這一時空裏,身為大明公民,你可以噴吐著口水咒罵著政府的無能,但卻不自查的在臉上掛著一股子傲然。就如同駕駛位上的大胡子司機。
“……政府太過無能了,我們正一點點的喪失傳統優勢。這一切都是公眾黨的錯!嘿,小子,你成年了麼?如果你成年了,聽我的,後年一定要投票給東林黨。小子,你看起來很糟糕。”
高燒與持續的咳嗽,讓楊崢原本白皙的皮膚變成了駝色,看起來就如同剛剛跑過兩百米決賽的心髒病人,或者是頭一次看****的處男。
“見鬼!不管怎麼樣,小子,你可千萬不能死在我的車上。你最好係上安全帶!”貨車司機開始變得不安。大貨車轟鳴著發動機,開始逐漸加速。與此同時,貨車司機悄悄搖下了車床。他開始後悔讓楊崢上車,這小子的狀況看起來糟透了。看起來也許下一秒就會死在他車上,而上個月因為酒駕、超速、闖紅燈,他剛剛被吊銷了駕照……這意味著被警察逮到他這輩子都別想碰方向盤;更重要的是,天知道楊崢得的是肺炎還是傳染性疾病!沒人願意在這種時候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當然,貨車司機四十餘年來一直都是個平凡的普通人,換句話說他是個好人。所以他僅僅是預防性地搖下了車窗,而不是第一時間停下車一腳把楊崢踹出去。
夕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昏黃的路燈下,大貨車疾馳而過。楊崢的狀況正在逐漸惡化著,幾分鍾前他還可以勉強聽得清貨車司機在說些什麼。而到了現在,耳朵裏除了嗡鳴,完全沒了別的聲音。不止如此,他的眼前似乎放置了一塊流動著的、不停改變形態的水幕,以至於看到的一切都是晃動著的,扭曲的。下一刻,扭曲的貨車司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夢境。
夢境裏仿佛回到了過去。他夢到了六歲那年父親領著漂亮的模特繼母走進家門;夢到了十六歲生日的時候,生意失敗的父親沮喪的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坐視與之生活了十年的女模特收拾東西離開了家門;夢到了一個月前正在上課的自己突然被叫了出去,然後一名警官嚴肅的告訴自己,父親跳了樓……
夢境的最後,突然變成了父親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正張合著嘴唇對自己說著什麼。好似寂靜無聲,但那句話卻分外清晰的出現在楊崢的腦海裏:楊崢,不要輕信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