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山別院內。

幽閉已久的房門從外打開,吳全笑眯眯地走了進來。

床榻上,是一團像爛肉一般模糊的人影,發出陣陣酸腐的味道。吳全憩了憩鼻子,拽著晏泉的頭發將他拽醒——

“雍王,起床了!”

晏泉從一個昏沉而漫長的夢中醒來,身上的麻木與疼痛交織,恍惚之間,他在朦朧燭光中看到吳全穿了一身紅衣裳……

“雍王,你的新娘明日便要到了!”吳全似是心情極好的模樣,笑嗬嗬的。

晏泉沒有說話的力氣,那雙深似寒潭的眸子半眯半睜,瞧著吳全一個人手舞足蹈地做著戲。

他沒有反應,吳全卻也並未像往常那般發怒,反而湊過來,商量似的道:“雍王,你看,奴這麼些年來也沒成過親,你這身子,這副模樣,也不太適合拜堂。明日不妨由老奴代您與那宋大小姐成婚。”

再次聽到宋姝的名字,晏泉遲緩的大腦緩緩開始轉動,想起前些日子吳全說過的話——新帝要讓宋姝嫁進幽山別院。

濃眉緊蹙,他定定地看著吳全,開口想說些什麼,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吳全又道:“奴已經想好了,明日奴與宋大小姐拜堂,殿下在這寢室實在寂寞,所以奴特地在那正堂的牆後麵為你留了個位置。”

說罷,他將晏泉拽了起來,又道:“奴現在就帶您去看看。”

晏泉被他粗魯地扛出了那間小屋子,屋外,深秋淩冽的空氣撲鼻而來……

晏泉時隔多月第一次呼吸到外麵的空氣。沒有腐臭,沒有腥氣,一派自由。他還來不及感受這深秋的涼意,吳全便已經將他扛進了正堂裏。

破破爛爛的堂室裏隻有兩盞簡陋的紅燭,吳全嘿嘿一笑,將他帶到了房間的角落,指著牆對麵那個黑漆漆的窟窿道:“您瞧,這便是奴給您留的位置。”

晏泉勉強抬眼,隻見室內破敗的牆體被吳全硬生生地砸出了一個僅半人高的狹窄窟窿。

吳全又道:“雍王,隻要您將那東西交出來,陛下必會給您個痛快,您又何必在此受難呢?”

新帝之所以現在還沒殺掉晏泉,而是將他關進這幽山別院折磨,就是因為晏泉手裏握著新帝想要的東西。

吳全奉了聖命前來從晏泉口裏套出那東西的下落,然而兩個月過去了,晏泉卻始終不肯開口。

現在也是。

他像是一灘爛泥一般滑落在牆角,卻還是固執地不曾開口。

吳全有些生氣,陰陽怪氣道:“雍王真當英豪,既如此,您便請吧!”

說著,他毫不手軟地將晏泉塞進了那個窟窿——

破敗的身軀像是碎布一樣被他隨意擺弄成了扭曲而古怪的姿勢,與那洞空嚴絲合縫的貼在了一起。

吳全居高臨下的看著窟窿裏的人,聲音裏藏著一股隱秘的愉悅,安慰道:“您別怕,這窟窿裏,奴特地為您添了一個氣孔,死不了。”

說著,他又從懷裏掏出了一顆丹丸強行塞進了晏泉嘴裏。

那是宮裏的秘藥,能吊命。

藥丸入喉,翻上來一股苦澀的氣味,晏泉縮在那個小小的窟窿裏,眼瞧著吳全一鏟一鏟地將洞口填平……

隨著角落裏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他被吳全徹底的封在了磚牆之中。

黑漆漆的洞裏,他粗喘的呼吸聲是那般明顯,像是牲口棚裏的畜生,在臨死之前驚懼地呼吸。身上一切還有所知覺的地方都在疼,大大小小細細密密的疼痛將他包裹。

四周的黑暗像是一汪黑泉將他溺斃,他身在其中,心裏滔天的憤怒漸漸湧了上來……

他想著,如果一切重頭來過,他定不要再管什麼三綱五常,禮義廉恥。他要做這世上最卑鄙冷血之人。若是那樣,他便不會疼了……若是那樣,沒人能再讓他疼了……

黑暗之中,時間仿佛也停止了。

恍恍惚惚之間,那滔天的憤怒猶如勃然噴發的岩漿,卻也隻是一瞬,而後便又冷卻成了綿綿無盡而絕望的灰。

沒有重頭來過了……他將命絕於此。

*

初曉的陽光刺破濃雲,化作燦爛金光落在大地之上。

宋府內,宋夫人帶著馮媽媽馮媽媽和老夫人身旁的碧螺和一眾丫鬟仆婦來為她梳洗換裝。

丫鬟仆婦們在碧水間內吵吵嚷嚷,此起彼伏的說笑聲,一派喜慶歡鬧,仿佛宋姝嫁的不是手腳被廢的雍王,而是乘龍快婿,如意郎君。

宋姝坐在梳妝台前,看著碧螺為自己梳妝打扮,身邊還圍了四五個婆子不停地說著吉祥話,喜氣洋洋的模樣帶起她朱唇微翹,笑容諷刺。

書香門第,官宦之家,就如同草席上擱了一床錦被。人人都去這錦緞華麗吸引住了目光,便無人想到,掀開這被子,裏頭是密密麻麻的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