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二更響,晉安白日繁華的街道上已空無一人。打更人在道路上來回逡巡,像走在陰陽交界處的鬼差。
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一切都靜悄悄的。這座宵禁森嚴的城,一入夜就與荒郊野外沒什麼區別,連家畜家禽都陷入安睡。
打更人喊完一句爛熟於心的詞,忍不住眯著眼打了個哈欠。等他再睜大眼看清前麵時,入眼竟是一道人影。
“你……”打更人本就是挑的膽子大的,深夜遇見這樣的情景,第一反應竟是想上去拿人,治他一個犯夜之罪。但還沒靠近,就眼前一黑,軟到了地上。
那黑影打暈了人,拉進了一旁的小巷子裏,稍後出來,看了看一片寂靜的街道,隱入黑暗。
於是這一夜,晉安的老百姓們差點睡得人事不知。
隻是夜裏,住得臨近街道的人家,好似聽見窗外踢踏而過的腳步聲和帶起的呼呼風聲,第二日起來,還都以為是夢裏所聞。
五更過後天將亮,但今日叫醒晉安城的卻不是更聲。
“陛下陛下!”大太監慌慌張張地衝進了顧獻的寢宮,腿一軟撲在了龍床跟前。
“狗奴才!大清早吵吵嚷嚷的!”顧獻不耐地被吵醒。其實往常上朝的時候,這個時辰他已經起了,所以如今養成習慣,五更後也睡不沉。因此大太監剛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時,他便醒了。
“陛下!逆賊要逼宮了!”大太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著,唯恐顧獻聽不進去。
“什麼?!”顧獻一把掀開床帳,揪住了他的衣襟,“逼宮?!顧問璋那個小子?!”
大太監被衣領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抖著嘴皮子道:“正……正是。”
顧獻看他一副要翻死魚眼的樣子,嫌惡地鬆手丟開:“怎麼知道他要逼宮的?”
逼宮這種事難道還會事先通知一下?
太監捂著脖子深吸一口氣,聲音仍在發顫:“陛下……坤王的人馬已經到宮城下了!”
顧獻倏地起身就往外麵跑,衣服都沒顧上穿,嚇得太監連忙抱著外袍跟了出去。
登上宮城牆頭,暗沉發黑的夜幕下果然能隱隱看見一片停駐的人馬,集中在宮門前,一直鋪排到遠處的街道,直至沒入黑夜。
顧獻整個人撐在牆頭上,表情龜裂,肌肉隱隱發酸。他根本沒想到顧問璋會這時突然要來逼宮,不然怎麼會如此一點防備都沒有。
他本以為顧問璋既然痛恨他當年謀害先皇,篡奪皇位的事,如今自己動手,至少也要尋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哪怕是顯得不那麼狼子野心也成。
畢竟如今這江山,歸根結底還是他顧獻的。他一個臣,竟然趁夜逼宮,那留給後世的印象和他顧獻又有什麼區別。
顧獻完全沒想到他會不顧這些。難道說自己一開始就看錯了他這個人?難道他本意就隻是要皇位而已,並不是為了他一家報仇?
顧獻瞪著眼看下麵烏泱泱的人群,妄圖找出顧問璋的所在地,最好再能一箭射死這個禍害,一了百了!
想到這,顧獻吩咐道:“調最好的弓箭手來!”
從發現兵臨城下的那刻起,皇宮的守衛便已經啟動了。各處快速到位,嚴陣以待。
顧獻一聲令下,齊刷刷的箭便指向了城下人馬。
顧問玥聞風趕來,但由於身體問題,還是坐在椅子上被抬上來的。
顧獻一見到他,忙轉身:“你來這裏做什麼,一會兒若真打起來,你怎麼躲?”
夜風一吹,顧問玥咳了兩聲:“如此緊急關頭,兒臣怎能不陪伴父皇身側?”
顧獻聞言拍了拍他:“你是父皇的好兒子!隻是性命貴重,誰知那小子會不會欺你動作不便,對你放暗箭?”
話音剛落,一隻羽箭便倏地破空而過。雖然沒有命中人,但卻是直直地穿過了離他們最近的一隻火把燃燒的火焰。
高溫的火焰瞬間便引燃了箭尾部的羽毛,帶著一抹亮光落進了宮城。
父子兩人的表情都僵在臉上,顧獻咬牙切齒,但又不敢貿然伸頭。
“黑夜裏火焰太亮,有些晃眼睛。便射了一箭。陛下和二殿下沒嚇到吧?”
一道男聲在城門下響起,大概因為還沒有交戰,所以現場還不那麼喧鬧,城頭上的人足以將這句話裏的戲謔和挑釁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顧問璋?
兩人對了個眼神,大概猜到了是誰,敢如此囂張的,除了顧問璋便是奪了近影衛大權的那個外室子了。
顧獻嗤笑一聲,反唇相譏:“果然見不得光的東西,一把火焰也能攪得你心神不寧?”
官予城從小到大這種譏諷的話聽得多了去了,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可顧獻這樣的人,估計還沒被人回懟過吧?
他於是來了興致:“鄉下孩子,確實沒見過宮裏的火把。聽說宮燈更是好看。”官予城扭頭喊了一聲:“王爺!不如今夜之後,那三千宮燈都盡數摘來送我吧!”
“嗬嗬。”顧獻冷笑,“口出狂言,你向誰討要宮燈?你以為這宮城是誰的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