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的車烏漆麻黑的,外貌上並不算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的那種。但人在產生巨大的感情波動——比如緊張、恐懼——時,總是更容易記住出現在麵前的東西。
那個跟張雪竹站在一起的男人,看著這輛黑色豪車,心裏一驚,連呼吸都錯了一拍。
而張雪竹也看到了沈乖乖被拖上車的一幕,大驚失色,竟然顧不上他的反應,自己衝了上來。
她不可能追得上汽車,但她還是竭盡全力地跑,邊跑邊大喊停下——但沒有用,司機老陳聽裴勳說了沈乖乖舉報他們走私牛肉的事情,將車開得又穩又快,絕不會停下的。
“你們小孩子真的不懂事,走私牛肉,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啊,要你們多管閑事?那些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萬一報複你們怎麼辦?”
李微熹也不好說她相信那是一場殺人案,隻能說:“可是,犯罪了就應該被繩之以法啊。”
老陳從後視鏡裏瞥她一眼:“算了,你趕緊給你的警察姐姐打電話——要麼把他抓進去,要麼你就得小心了你知道嗎?他們家有保安,你有啥?你住在福利院,一點兒也不安全!說不定人家連你住哪個房間都打聽到了!”
李微熹硬著頭皮聽他嘮叨,她當然也怕啊,可是,魏曉晨的電話沒人接。
她胸口仿佛點著一團火,越來越難安,終於想到手機裏除了魏曉晨的電話之外,還有文所長的……
這次電話接通了,可正在拚命給她打電話的張雪竹,卻幾乎要崩潰了。
沈乖乖在她眼前被人拖上車子帶走,她跟著車子跑了半條街,終於在一個路口徹底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她不認識裴勳,隻知道,強行把一個女生帶走的,都不會是什麼好人——沈乖乖會被他們怎麼樣?
如果沈乖乖也出了事……
張雪竹頹然地一屁股坐在馬路邊的水泥花壇上,因疾跑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裏都纏繞著一股鐵鏽味兒,雙腿軟得站不起來。
被叫做“森哥”的男人此刻也跟了過來,拍拍她的肩膀:“你認識那輛車上的人?”
張雪竹點頭,眼淚從她的眼睛裏滾了出來:“她跟我住一個房間的,叫沈乖乖,也是個沒爸媽的可憐孩子……他們要把她帶到哪兒去?怎麼才能救她呢?”
沈乖乖。陳森記住了這個名字。
“對了,手機,我現在報警——我還記得車牌號!”張雪竹仿佛突然開了竅,伸手就摸手機。
報警?陳森的腦袋裏一霎那轉過去幾個念頭,他說:“這樣,你先別報警,我還記得車牌號,我找朋友查查車主是誰。”
“不報警嗎?”——在張雪竹的腦海裏,報警固然是個很為江湖兒女不齒的事情,但,這種當街強搶民女的事情,不報警還能怎麼辦?那輛車看著就很貴,車主肯定不是她這樣螻蟻一樣的女混混能開罪得起的。
“不怕,不怕。”陳森拍拍她的肩膀,“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過去打個電話。萬一都是自己人,是誤會呢?報了警,今後就沒法當兄弟了。”
張雪竹“哦”一聲,乖乖地點了頭。她是相信陳森的能力的,他是她能接觸到的最有本事通天的人。
如果隻是誤會的話,陳森應該能把沈乖乖要回來,不過,再欠下他一個人情的話……
看著陳森拿著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走開的背影,張雪竹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丟進了瞬時就結滿了冰的水塘,再也浮不上來,喘不上氣。
她答應做陳森的女朋友,是因為他能幫她找個好律師,給龍光山討回公道。可是真的“在一起”了,她才發現,自己是不願接受他的肢體觸碰的。
真是奇怪,她明明不是什麼保守的女孩兒,從前跟兄弟們同吹一個酒瓶子也有的,同騎一輛摩托也有的,幫著包紮一下打架的傷口也有的。那並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但陳森的手摸在她的手背上,臉頰上,她就覺得一股寒意從身體的最深處瞬時掠過四肢百骸。
每一次“約會”結束,她都要在冰冷的水龍頭下一次次搓洗被他摸過的手和臉,第一次被他吻,她蹲在衛生間裏嘔吐,然後刷了半小時的牙,把刷過舌麵的牙刷扔進垃圾桶裏。
陳森並不滿足隻是摸她的手和臉,也不滿足於一個不被回應的吻,他還要更多的——並且,他毫不在意地跟張雪竹說:“反正你也不可能是處,陪老子睡一覺,難道你不爽嗎?”
張雪竹求他再給她一點時間適應,他已經不太高興了,說明明是她求他,她憑什麼在這兒吊他胃口?
——如今要求他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如果他還要那個,她怎麼拒絕?
命運已經把她逼到了這樣的境地。
她也許該去死嗎?
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身上沒有紙巾,隻能用手一遍一遍地將淚珠擦掉,雙手很快就濕淋淋的,有路人經過,無不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坐在馬路邊痛哭的漂亮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