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1 / 2)

自由從業者說,萬事開頭難,如果有人從一開頭就能深思熟慮地走好每一步,那他必定是不同凡響的人。開頭,即背景。

我絕少談及過去,因為不願,我知道自己名聲不好。十幾年來,既沒有什麼顯赫的業績,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品行,反倒得了個“俠客”的美名。什麼俠客?我知道,其實就是“混子”、“流氓”之流的代名詞。所以,我總想忘記過去,卻又常常被破口而出的感覺煎熬著。承蒙兄弟們看得起,今天一吐為快,也請大家幫我討一個公道。

上學的時候,我是一個不好也不壞普通得最不惹人注目的人。大概因為升學無望吧,高中二年級時我爹就開始為我盤算今後的生活。趕巧聽俺大爺說我有一個遠房表叔在部隊官當得不小了,俺爹就讓我提前退了學,托人送我去了部隊。剛到部隊時,我抱定了決心要幹好,雖然我仍說不清怎樣才算好,似乎隻有我爹其實不止我爹幾乎所有的人千篇一律地認定的“入黨、提幹、當更大的官,至於怎樣大又沒人能說清”的路才是天經地義的正道。我不敢說自己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但我當時確是模糊的,仿佛一切都無所謂。然而,這並不影響我對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不久,我就被確定為入黨積極分子。新兵訓練結束後,根據我自己的意願送我去學開車,學成後,分配去了當時最牛氣的司機班。可惜好景不長,我表叔那個慈祥的小老頭在一次到山區連隊視察的途中車意外地翻到山溝摔死了,與他矛盾最深的那個人接替了他。很快,我就象禮物似的被退回原來的連隊,安排到飼養班去養豬。沒有類似經曆的人,實難想象我當時的感覺。反正,在到飼養班的第二天,我就悄悄地失蹤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失蹤,我不過到一個戰友的老家呆了一個月,兵自是當不成了。當不成便當不成,我沒有多少後悔。後來,據我那個戰友來信說我所在的那個部隊的官們從營長到班長都受了處分,連送我去當兵的那個武裝部長也被撤了職。

由於俺爹的上下打點,這段當兵的經曆不僅沒有給我造成太大的影響,反而成了我進國營工廠給廠長開車的資本。那時候國營廠的職工,過的是真正當家做主的日子:住縣城、吃商品糧、拿高工資,無一不令人羨慕。我至今仍弄不明白俺爹是怎樣為我謀到給廠長大人開車這份差事的,但當時我絕對是高昂著頭走進工廠的。

講到這裏,我必須首先向大家介紹一個人——我們廠的王姐。她那時不過二十五、六歲吧,留著披肩發,細高挑的個兒,鴨蛋臉上笑起來有一對極深的酒窩,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富有磁性,穿上工作服怎麼看怎麼順眼。就這麼一位好人兒卻偏偏攤上了一個病鬼,恰如她自己所說的象是前生欠他的,他在折騰光所有家當後拋下她和一個弱病纏身的女兒撒手西去了。

命運慣會弄人,偏於此時,在“減員增效”、“忍受陣痛為國分憂”的號召下,轟轟烈烈地國企改革開始了,“下崗”這個在那個年代無異於斷活路的詞成了那一年最時髦的詞語。出人意料的是,年年被評為先進生產者的王姐竟成了我們廠第一批下崗工人的第一名。出榜的那天,工友們群情激憤。關你什麼事?當我鬼差神使般地憑借著自己一向引以為榮的廠長司機的身份去為王姐鳴冤喊屈時,廠長一改往日裏那副彌勒佛似的笑嘻嘻的模樣,一對綠豆似的小眼珠瞪得圓圓的質問道。這太不公平了!我的聲音已不覺提高了八度。公平?公平多少錢一斤?年輕人,你不懂。彌勒佛故意拖著長韻道,除非你替換她。我摔門而去,當然也因此丟掉了這份別人想得到而得不到的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