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習俗,七十九大壽比八十遠遠重要,這也應了中國以九為大的慣例——如果一位老人活到九十九歲的生日以後,你問他多大年紀,他總是說九十九,而不是說一百歲或者一百零幾歲。
母親今年七十九歲。為了她的生日,我費勁盡周折聯係了六年沒有上門的大哥大嫂,希望他們能參加母親的壽宴。可是,他們仍然還是拒絕了,最恰當的理由不是與父母的舊日矛盾,而是說大哥心髒不好,怕見了二姐生氣,出什麼意外。我最終還是放棄了繼續說服。
陰曆八月十七是母親的生日。所以,中秋節我們很多次沒有回家,而是十七日回去給母親祝壽。今年也是如此。即將踏入大學校門的兒子決定回老家給奶奶過了生日再去學校報到,這令母親很高興。
這一天,我拉著妻兒早早出發,趕到離老家不遠的一處飯店——飯店是我通過老家同學推薦的,位於大壩東端。湖是大沽河上的人工水庫,原名產芝水庫。我的童年就是在水庫上遊的河邊度過的,太多的童年故事令我記憶猶新。高中畢業時候,約幾個同學來水庫玩耍,幸運地撿到了一條大鯰魚,於是回家叫母親燉了,那美味令同學交口稱讚。轉眼26年過去,有的同學在哪兒都無從得知了。
二姐夫開車來了,一大家子人呼呼啦啦熱鬧非凡,母親更是一臉燦爛,招呼我快去接舅舅舅媽和大姨,於是,我驅車來到了舅舅家,舅媽急火火地砍倒了二表哥門口的玉米,將玉米棒子往我車裏塞。我拿了兩包茶葉送給二表嫂,她木訥地接了——二表哥不在家,二表嫂因為腦瘤手術導致的身體行動不便。這叫我想起大表哥因為蔬菜大棚而一氧化碳中毒去世,大表嫂改嫁他鄉——農民,永遠是中國最底層的生活群體,卻又是中國最樸實最堅固的基礎和基石。
來到大姨家,她正準備做飯——也就是把鍋裏添上水,給一些剩下的水餃加熱。舅舅也進來了,他說好多年沒有進大姨的家門了——他也老了,不便於出門,過年過節都是叫表哥表弟們代替來看姐姐的。姨夫去世後,大姨獨居,子女每年給點兒零花錢,三兩千的樣子,她總說花不了——她是最容易知足的一位老人。大姨告訴我,同村大表姐也去,於是,我一路小跑一邊打聽,去大表姐家。她也是六十二歲的人了,一臉滄桑。
來到飯店,濟濟一堂。我看了菜單,又加了幾個菜,特別是湖裏的淡水魚。似乎這更能表示出我的心情。我送給大姐二姐每人一個千元紅包,並且許諾以後每年都這樣。他們都過了50歲了。我拉過大姐的手,給兒子看大姐彎曲的小手指,並且告訴他:“兩個姐姐為了叫弟弟念書不去幹農活,每天天不亮就去拔豬食,因為露水多,動作單調,所以手指都殘廢了,伸不直了……”我突然感覺有些哽咽。兒子點點頭,非常認可我的感恩之情。
父母長輩占了主席的幾個位置,我們幾個晚輩和孩子們占了一大半。母親喝了我帶來的酒,連連稱好,並說兒子是我們家的寶,值得驕傲。兒子落落大方地站起來給奶奶敬酒,說些感謝的話,同時接過遞過來的大紅包——這是獎勵孫子考上大學的紅包。大姑二姑舅姨奶奶都紛紛遞來紅包,我回頭都用我的名義返還——怎麼會要舅舅大姨的紅包呢?二十六年前,我考上大學,記得舅舅、大姨給了我八元錢和五元錢的紅包。
一桌子的飯菜剩了不少。我提議給大姨和舅舅打個包,而大姨和表姐堅持到最後將不能打包的菜品也打包,我看到了服務員的一些不屑的表情。我淡定地幫助大姨打包,將一點點兒剩菜也不放過。
拉著老人先都去了父母家,割韭菜,摘芸豆,朋友送來蘋果葡萄以及西瓜大的香水梨。院子裏的那棵月季長得相當茂盛,幾朵鮮豔的月季花好像是為母親的生日綻放著。我帶來的那棵小菊花,本來在我的陽台上奄奄一息的,現在長成了一大叢,並且生出了許多黃色的花骨朵——土地,是多麼神奇的力量之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