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想起這個事兒,總是想起那個海邊的小漁村,想起那兒的人們,和他們憨厚樸實的麵龐。同時,深深地愧疚感和自責感,久久排遣不去……
招商引資已經進退維穀:上到國家政策的扶持,下到地方出現的一係列失控的問題,當然也包括我們地方政府政策的變化,領導重視程度的減弱。
這天我突然收到一份手寫的信件,是平信:寫信人是江蘇某農村,內容大體是,他的親戚從台灣來,想到北方投資建廠,生產一種摔不破的餐具。
這種投資和我們的招商引資工作是不掛邊的,所以我置之案頭而不理。
辦公室最近增添了一個新的成員——原來的區公安局政委。我市在新千年前夕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國的事件——某區政法係統集體嫖娼。結果,參與那次活動的公安局局長、政委、政法委書記、人大主任等等多位副處級以上領導,都被開除了公職。市長采取了鐵腕手段,迅速將此事壓了下去,並且沒有大範圍擴散傳播——如果是現在的網絡社會,不知道被放大擴散到什麼程度。“洪道貪,青山嫖,羊成亂糟糟,來東站在一邊笑”,這是老百姓對我市新劃分的四個區的順口溜——新的區劃工作剛剛完成,結果一個區的區長貪汙被抓,一個區的高層集體嫖娼,一個區亂糟糟找不到頭緒,一個較遠的區站在一邊笑。至於集體嫖娼如何策劃或者是有心人精心導演的官場鬥爭,民間有很多版本。
我們的這個政委,應該是最為幸運的,因為他沒有被開除公職,而是安排到我們單位工作,且到了我的部門。他帶我認識了好多他的朋友,當然也參加了不少的酒局,至於他來上班,的確無事可做。於是我誠懇地跟他說:“政委,沒事兒你就不要來了,發了工資,我肯定給你送到家裏。”
他看到我桌子上的那封信,有些感興趣:“咱們不做可以給別人做啊。”
於是,他聯係了自己的老家——海邊的一個小漁村。村主任、書記、會計,陸續跟我見麵認識,並且對這個項目抱著十二萬分的熱情和期待,要知道,一旦成功,村裏的就業、發展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每次跟政委到村裏彙報項目進展情況,村領導總是奉若上賓,好吃好喝好招待,臨走,不忘送上新鮮的魚蝦——嶽父都感歎:從來沒見過這麼寬這麼大這麼新鮮的刀魚。那次送我的那條刀魚,的確夠大夠新鮮。
終於,通過無數的電話和信件溝通,雙方基本達成了合作意向:我方以土地和廠房作價入股,對方以資金設備入股,成立中外合作企業,成立董事會,共同管理企業。所有產品,由台灣方負責外銷國際市場。
形勢一片大好,前景非常廣闊。當然,我似乎功不可沒。
終於,我利用周日休息的空擋,和他們幾個乘坐了一夜的火車,來到了江蘇蘇州——這是我第一次到蘇州,沒有空閑看知名園林,隻是在古色古香的酒店裏看了看煙雨蒙蒙的蘇州城,欣賞到了大街小巷裏密集的彩色花傘。因為對方馬上就要趕來和我們麵談合作事宜。
現在回想起來,對方其實是心虛的:當我很自然地稱呼同行人“政委”的時候,他們一個人警惕地問什麼政委,我說公安的,他其實麵部非常緊張,表情非常不自然,如果稍微用心一點兒,或者我們沒有抱著那麼高的期望值,我們會終止這個項目的,因為對方聽說了公安局政委以後,草草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雖然說了一大堆對不起的話,說了馬上回來等等,我們在座的沒有一個發現任何異常,都沉醉在“發財”的美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