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之後,整個世界都清淨了,耳邊隻剩下雨聲。
伏熙抬眸,隻見青黑色的魔首依然漂浮在法陣中央,而周懌已經不在原處了。他環視一圈,確認除自己以外再沒留下任何一個人,這才放下心來。
剛才魔氣攻擊眾人明顯是想從生魂中汲取更多能量,多留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沒有活人留下反而能減緩它的恢複速度。
尤其是周懌。
伏熙說不清自己心裏的那種不安是怎麼來的,自從發現周懌總是主動接近魔物出現的地方,而那魔物又對周懌十分覬覦之後,他就沒來由地感到焦躁。
他原本是想出去後再將鎮在體內的魔軀重新封印,但在剛剛周懌受傷的一刹那他幾乎是立刻改變了決定。
伏熙將手中的忘憂劍插在地上,抬手將劍整個封印了。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
這樣,就再也沒有人能進來。
失去了周懌的靈力支撐,魔首正在逐漸侵蝕整個界相。
靈台宗僅剩的幾名弟子已經在魔氣的侵蝕下化為點點靈光消散了,守著封印法陣的最後三位長老也支撐不住先後倒下,隻剩青虛一人還在堅持著。
伏熙幹脆在原地坐了下來,閉目調息,壓製體內洶湧的魔氣。
半晌,他忽然開口道:“你的小師弟青一,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句話是對青虛說的。
界相裏的人和現實世界並無關聯,也會毫無保留地回答提問,這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在最後的時刻來臨前,左右無事,不如聽一聽自己想聽的。
伏熙以為以這老道之前說話的架勢,開口肯定是什麼“青一天賦異稟,是眾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之類冠冕堂皇的話。
誰知青虛卻緩緩道:“青一師弟,他命不好。”
伏熙聞言眼睫一顫。
“可我幫不了他,師父也幫不了他。”青虛歎息一聲,“師父始終窺不破他的命數,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伏熙覺得剛剛壓下的魔氣又有反彈的趨勢,他低聲問:“命不好……是什麼意思?”
“他從小孤苦,受盡磨難,但靈根至純,本該是‘天命之子’。”青虛似乎有些惋惜:“可惜他緣劫太深,此生注定為之受苦,不得解脫。”
伏熙有些意外。
緣劫?
青一從小父母死得早,也沒有其他親人在世,入了宗門似乎也很少與人交往,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或事能成為他命中的緣劫呢?
伏熙看著一旁的忘憂劍。
“他為什麼會買下這把凡鐵劍?”
青虛淡淡道:“武器的威力但看人的修為,劍本身並不重要,以小師弟的修為,枯枝做劍,也無不可。”
伏熙垂下眼眸,他知道青虛所說不假。青一當初買劍,也許隻是因為村子就在山腳下,順路罷了。
伏熙又想起自己的夢。如果他的夢是真的,他這一世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鐵匠,那麼關於冷湖的那個夢境,難道是他長大後誤打誤撞遇見了多年後的青一?
可根據他已經恢複的淡薄記憶,自己入世前曾在碧落天為仙。那片冷湖的景象與其說是人間,倒更像是碧落天的某處秘境。
還有在禦風觀後殿看到的關於黑帝玄冥的壁畫,他也一直很在意……
伏熙覺得自己隱隱抓到了一條脈絡,但又還差了些什麼,始終無法拚湊完整。
他抬起頭,還想再問什麼,卻已經沒有機會了。
魔首早已將那白色蟾蜍的毒血吸盡,魔氣不斷暴長,終於青虛也耗盡了最後的靈力,整個人化作一束螢火般的靈光,消散了。
封印逐漸崩裂,銀色的符文漸漸被黑暗吞噬。
伏熙抬眸看著那顆雕像般的頭顱,忽而冷峭地笑了笑:“我是不會主動把身體還給你的,有本事自己來拿。”
魔首倏然張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空無一物,仿佛兩個虛無的黑洞。
這樣一雙眼睛自然也不會有焦點,伏熙並不知道這魔物有沒有在看自己。
周圍的界相整片整片被魔氣蠶食,逐漸化作了無邊的黑暗。
伏熙沒再浪費靈力去試圖恢複封印,他有一個極端的想法。
就像當初在通光塔帶著周懌“跳樓”一樣,在外人看來可能瘋狂而不可理喻,可實際上一旦孤注一擲賭贏了,就會省去很多麻煩。
不一樣的是,當初跳樓是因為他不耐煩跟人周旋,而現在則是因為不想周懌遭遇任何危險。
“對於你來說,僅僅是剛才那蟾蜍毒血的‘營養’還遠遠不夠吧?”
沒有人回答他,伏熙自言自語般繼續道:“你很虛弱,所以才急需‘營養’。要不要打個賭?看是我能把你困死在這,還是你能把我吞了。”
隨著魔氣的侵蝕越來越近,鎮在伏熙體內的魔軀開始不斷躁動,伏熙需要極大的定力才能將它壓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