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熙開車到神山腳下的時候，東邊的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
筆直矗立的山峰和高處飄動的雲霧構成了惟妙惟肖的經幡形態，古時候“歸雲幡”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對它最形象的描繪。
根據曆史記載，神山過去曾是人們朝拜的聖地，至於朝拜的原因則依照時代不同各有千秋。
最流行的說法是“神跡說”，也即神山本身是通天神跡，能登多高也就意味著一個人離天道的距離有多近。
真的走到盡頭的人大概就已經是神仙了，這就是所謂的徒步登仙。
但這些都是古時候的說法了，在大多數當代人看來，這座山無非就是一個比較特別的旅遊景點而已。
這裏發展旅遊業的噱頭主要有三個，一個是具有曆史感的“神跡說”，一個是雪山美景，再有就是登山運動本身的魅力。
每年為了各種理由登山的人絡繹不絕，在科學界明確指出上層因為異常能量出現空間扭曲之後，試圖超越人類極限的人數依然沒有歸零。
這大概就是生而為人的一種極致浪漫。
真正的至死不渝。
伏熙將車停好後，張送乖乖從另一邊下了車。
他珍惜小命，從事務所出來後就自覺跟在了伏熙身後。
兩人沿路進山。
可能是近幾天的新聞太過駭人，一路沒見其他遊客，大多數擠在山腳的店鋪也都已經暫時歇業了。
走了半刻鍾，兩人才在進山路的最後一家店鋪外看到三個人影。
“你怎麼才來？”
其中一人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
這人戴著金絲細框眼鏡，穿著斯文的灰色大衣，不是陸白川是誰。
伏熙腳下一頓，目光掃過他身旁的桑燦和唐青，皺眉道：“你們來幹什麼？”
唐青摘下她那副幾乎能遮大半個臉的超大墨鏡，挑眉道：“旅遊。”
跟在伏熙身後的張送：“……”
神特麼旅遊……
“昨天聽陸老師說宋暉逃進這山裏了，”唐青眯起眼道：“不來‘旅遊’一趟怎麼說的過去？”
伏熙看了她一眼：“你跟宋暉有仇？”
唐青冷冷道：“難道不是他害死了小糖的親哥哥？”
伏熙沒再說什麼，陸白川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淡淡道：“不用擔心小多，他已經跟著王沐走了。說不定這會兒人已經在山上了。”
伏熙：“……”
讓你看著人，你就是這麼看的？
“你心裏也該明白。”陸白川把手裏的煙按熄在煙灰缸裏，“硬要攔著他是行不通的，他遲早會找過去，與其讓他一個人，不如讓他跟著王沐。”
一個停薪留職私自行動，一個狀態極差還非要湊熱鬧。
伏熙無話可說，冷著臉徑自往前走了。
陸白川等人起身跟上，一行人沿著山路往上走去。
走了一段路後，陸白川掃了眼一直遠遠跟在後麵的張送，又盯著伏熙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的記憶恢複了？”
靜了幾秒。
伏熙沒有否認。
陸白川了然道：“我就知道。”
沉默片刻，伏熙問：“你當初究竟為什麼會在離澤？”
他第一次見玄冥，那株扶桑就已經在湖畔了。後來除了聽說是玄冥親手種下的以外，他對那株扶桑的來曆並不了解。
陸白川一時沒答話，伏熙冷笑：“還不能說？”
陸白川一怔，失笑道：“你既然都想起來了，我說與不說也沒有兩樣。”
“我的祖先是東陽公，也就是東天上的那株扶桑樹。十日淩天之後，扶桑斷裂，先祖歸寂，這世上本不會再有扶桑了。可那時帝君恰好路過，將一根還沒有燒焦的斷枝帶回了溟海。那根斷枝，就是後來的我。”
伏熙意外道：“溟海是極陰之地，你……”
“一開始應該沒能成活。”陸白川淡淡道：“後來帝君下界斬殺魔王歸來後到離澤養傷，順手將我栽在了離澤岸邊，我就是在那之後才漸漸有了意識。”
上古扶桑屬木，具火相，花紅。
可離澤畔的扶桑偏偏開的是白色的花。
伏熙知道那應該是因為它在玄冥身邊太久的緣故。玄冥帝君誕於北陰，本身就是極寒的化身。
“我有了意識之後，帝君說離澤陰寒，讓我回東天去。”陸白川看著山巔的霧靄，“我沒聽他的話，一直留了下來。”
“為什麼？”伏熙問。
“這個可能很難和你說清，畢竟你不是樹。”陸白川垂眸想了想，說：“大約就是類似恩情的東西吧，我走了以後，那地方就隻剩一片冷冰冰的湖和他一個人了，我不太希望這樣。”
伏熙聞言微微一頓，一時沒有開口。
“幸好，很快你就出現了。”陸白川回憶道：“你知道嗎？你出現的時候，是我有意識以來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
極難得主動開口，卻也隻說了四個字。
伏熙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