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
他壓抑著怒氣說。俊逸眉眼凝著寒霜。
我低下頭,聲如蚊呐:“被、被推了一下。”我急忙說,“是我不小心,沒站穩撞到台階了。”
我聽到拳頭被攥緊之後發出的骨節扭動聲。
我膽戰心驚地抬起頭,看到他隨著我的話,臉色一點一點沉下去。然後像是裝了齒輪的關節玩偶一樣,一格一格扭過頭看向那群和他差不多高的高年級前輩。
“你們不是浦見東中學的吧?怎麼進來的。這是第幾次了?”他聲音很低。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了。隻是那群人顯然被伏黑惠現在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齊刷刷往後退了幾步,臉上滲出冷汗。
“如果不是我起了疑心,今天特地留下來,你還想瞞我多久?”
我聽到伏黑惠冷凝的聲音。
“對不起。”我心裏一緊,自己又讓別人失望了。
“不是你的錯!”伏黑惠說,“你受傷也太頻繁了,這樣不愛惜自己,是會有人擔心的!我……”後半句沒有聽清楚,隻是惠一下收緊護著我的手,將我半抱住,我的側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溫暖。
檸檬味洗衣液的香氣。
幹燥。
草葉被碾碎的汁液。
厚實穩健而可靠。
我聽到他心跳的聲音。
“看好這孩子的臉,”伏黑惠活動手指,抬起眼睫對著那群人冷冷道,“沒有下一次了。”
真奇怪啊……
這種感覺,是什麼樣的呢?
那時候的我隻是有些發愣。耳邊是那群經常欺負我的人的哀嚎聲和求饒聲,但我的耳朵裏隻能聽到伏黑惠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某個飛快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的,很吵。
少年黑色的頭發,神情冷淡而不耐。觸及到我的視線時很明顯頓了一下,停下動作——那些人早就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
“你害怕了嗎?”
他問。
“沒有。”我說,“惠有沒有受傷,我這裏有ok繃。”
“沒受——”他停了下,把破了皮的指關節露出來,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去,耳尖有點紅,“有,在這裏。”
雖然對一向嬌生慣養的我來說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傷,不過惠是因為才受傷的。
我們並肩坐在花壇的台階上,伏黑惠受傷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我拿出酒精棉簽,小心給傷口消毒。
“可能會有點痛。”我說,“不怕不怕,痛痛飛走啦。”
伏黑惠愣愣地看著我給傷口吹氣的嘴唇,沒有說話。模樣看起來呆呆的。
那時候和現在也沒什麼兩樣。
我握著少年骨節分明,寬大可靠的手掌,細心地貼上ok繃。
“今天多謝惠了,”我說,“傷口今天不要沾水哦。”
我那時候心情一定很好,一直在笑著。
因為我覺得,我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即使是“麻煩的事”,也能鼓起勇氣開口,拜托他幫忙的人。
我知道他不會因為這個對我露出失望的表情,也不會因此討厭我。
在那樣深海似的壓抑而低迷,使人懷疑自己的嚴苛家庭教育中,我好像終於從海麵中浮起,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感受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原來這樣的麻煩別人活著也是被允許的。
第一次的,我產生了“想要依賴什麼人”的心情。
我握著伏黑惠早就貼好ok繃的手掌,放在大腿,發著呆遲遲沒有鬆開。
好想一直握著這雙手。
想要和惠一直做好朋友。
下一個的情人節要送巧克力給惠嗎?
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心中充滿對未來的期待。
可是讓我走出去的人是惠,讓我重新縮回籠子裏的人也是惠。
什麼啊。
我終於反應過來。
原來我當年,是喜歡過惠的啊。
所以那時候才會,那麼傷心難過啊。
就像被戳過就縮回殼裏的蝸牛,剛剛萌芽的感情在主人自己發覺之前就被硬生生掐掉了。以至於很多年以後才發現那裏有什麼斷掉的傷痕。
可是傷口早就已經愈合了。
相同的動作,相同的人,可那種“撲通撲通”的奇妙感覺,已經不會再有了。
惠和我坐在沙發上,還是像當年一樣,肩並著肩,惠拉著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