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聖旨一道又一道發下去,可這位驃騎將軍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心思昭然若揭。
七天前,三十萬大軍已經行至京城之外,十萬禁軍死守城門,才交戰七天,禁軍就已折損過半。
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出七天,叛軍就會殺入皇城。
被白雪覆蓋的皇城,也將會被鮮血染就。
繼續留在宮裏,就隻有死路一條。
“我會向父皇請旨,說我想吃宮外的棗泥糕和糖葫蘆,想要宮外的糖人和冰車,如果有人攔你們,就拿這塊令牌給他們看。”
長宜說完,這些宮人沒有一人敢走敢動。
她故意冷下臉:“聽不懂本宮的話嗎?”
眾人渾身一抖,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跟著以夏去庫房領盤纏。
長宜的臉色這才舒緩。
她生來嬌貴,卻並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公主。父皇昏庸,整日隻知道沉浸女色,都這個時日了,還在和麗妃梅妃在溫泉池中泡澡嬉戲。
天下落到父皇手裏是百姓的不幸。
春秋變換,生老病死,王朝更迭,自然規律而已。
長宜是看得開的,到了這一天,她也沒什麼好怨。
她相信因果。事到如今,隻希望因李氏王朝死去的冤魂再少一些,到了九泉之下,父皇身上的罪孽減輕一點是一點。
這是她身為公主,唯一能為李氏王朝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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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攻入皇城的速度比長宜預想的還要再快一些。
宮裏的奴仆早已被她遣散出去,安靜的長樂宮,甚至能聽到遠方的喊殺聲。
長宜雖懼怕,也平和。
她攤開自己的右掌,掌心那條生命線紅潤綿長,並不是短命之相,可她偏偏就要死了。
死在叛軍的刀下。
殘陽如血,天已經暗了下來,長宜親自給長樂宮的每一處燭台上燈,好幾次還險些被燒到。
就在她站在圓凳上,給廊下的宮燈上燈時,長樂宮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圓領皂靴的老太監快步走進來,腋下夾著一團粉色的衣物。
“公主,公主!”
老太監神色匆匆,他一抬頭,見到公主站在凳子上,手裏握著蠟燭,嚇得差點沒跪下來。
“哎喲我的祖宗,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在幹這種粗活,您快下來吧!”
長宜扶著紅漆柱下來,眼裏有訝色:“劉公公,您怎麼來了?”
劉公公急得跺腳:“我的公主喂,叛軍已經殺到太和殿了,陛下和各位皇子已經落到叛軍手裏,您快跟著老奴走吧!”
“走?”長宜的眼神變得茫然,“皇宮已經陷落,如何還能走?”
劉公公回頭看了一眼,生怕有什麼人會追來似的,語速飛快:“您是公主,不像皇子,對叛軍來說威脅更大些。眼下還有逃命時間,您快換上這身宮女服,隨老奴出宮吧!”
劉公公是長宜生母——也就是已故先皇後的掌事公公,從長宜出生起,就在身邊伺候。
想不到最後關頭,這位好多年不在身邊伺候的公公居然還會救自己。
長宜接過劉公公遞過來的宮女服,飛快地換好。
宮門外,叛軍的腳步聲已經近了。
長宜跟著劉公公跑到長樂宮門口,步子突然一停,說了句“公公等等”,迅速跑回到寢宮裏,不過片刻,就又跑了出來。
手裏多了一個紅黃兩色的布老虎。
這是先皇後親手繡的布老虎,打從長宜出生起,就沒有一天離開過它。
劉公公瞥見那隻布老虎,臉色僵了下,到底什麼都沒說,拉住長宜的手,就往宮外跑。
外麵的情況比長宜想象中還要可怕一些。
長長的宮道上,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屍體,鮮血濺了宮牆。
因為天冷,空氣又腥又冷,到處都是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