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原本想著,要不然就放他去了吧。

這麼多次手術,這麼多次惡化,一個人,怎麼能受得了呢。

可陸啟東有次醒來,卻告訴他,如果能救,請讓他救活他。

陸啟東從來都是很溫柔的人。

他說,他的妹妹、他的孩子,還有他的……爸爸,他們肯定都在等他。

如果能救,請老爺子一定要救他。

那一晚,向來冷血無情的老人,紅了一晚上的眼眶。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們的,”

老爺子深深的看了眼床上的男人,嗓音聽著平靜,卻又像是透著無盡的哀傷:

“但昨天醫生跟我說,你哥哥他……他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這長達二十多年,看不到盡頭的折磨,終於在昨天結束了。

他不用看著自己的兒子被病痛折磨,不用看著他一次次在手術台上,在死亡邊緣徘徊。

從此以後,他將永遠安靜的躺在床上,不再有任何的疼痛。

可卻也摧毀了老爺子二十多年來,期盼他康複的希望。

“我就想著,帶你們來見一見,就怕什麼時候,見不到了……”

老爺子頓了頓,突然抬起手背,覆在了眼睛上:

“而且,你哥哥也很想你們……不,他一直都很想你們。”

昨天……

難怪老頭子當時喝醉了。

她當時還覺得他耍酒瘋、打醉拳很可笑,恨不得把人給揍一頓。

現在才明白過來。

千杯不醉的人醉了,不過是因為他想醉罷了。

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所以,當時的爸得有多難過啊。

宋清婉直接往後踉蹌了一步,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但什麼都說不出來。

隻能狠狠的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知道,哥哥不會喜歡的。

陸君寒高大挺拔的身軀站在病床邊,微微垂下眼。

眸光深深的看著躺在床上,連睡著都顯得有那麼幾分溫柔的男人。

記憶仿佛瞬間穿回到了二十年前——

“兒子,爸爸明天放假,帶你出去玩好不好?總悶在家裏,會憋壞的,憋壞了我和你媽媽隻能再生一個了。”

“為什麼不喜歡上幼兒園?他們流鼻涕?唔……這確實是個問題,那就直接上小學吧,爸爸支持你,你已經是個五歲的大孩子了,能上小學了。”

“你打別人家的小朋友幹什麼?他太醜太胖礙了你的眼?那也不能直接打啊,你得偷偷的打,這樣就沒人知道是你幹的了,當然,最主要的是,我也不用在後麵幫你收拾爛攤子了。”

想著想著,英挺的眉眼便透著幾分煩躁了。

陸君寒薄唇緊緊抿著,往口袋裏掏出煙盒,剛抽了跟細細長長的煙出來。

頓了頓,看了一眼床上脆弱無比的男人,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宋清婉深吸一口氣,就這麼一會兒,她已經慢慢的緩過來了,也能接受哥哥變成植物人這個事實了。

如果還是當年21歲什麼都沒經曆過的她,她恐怕會覺得哥哥實在太慘太慘了。

然後不管不顧的趴在病床前,哭個三天三夜。

盡情的發泄自己的情緒,想哭就哭,想難過就難過。

但現在,二十多年的社會打磨,讓她第一個想的,不是大哭發泄情緒,而是理智的分析當下的情況。

哥哥隻是成了植物人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那就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