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男兒何不帶吳鉤(2 / 2)

劉弋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像是沉入了無底深淵。

門外多是河東郡兵出身卻無奈降了白波軍的士卒,他們亦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卻也隱隱有些不甘。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董卓之亂後大漢便已威權盡喪。

關東諸侯不乏劉姓宗室和深受大漢恩澤的士族,他們都不來救天子於水火,又憑什麼要求徐晃一個出身河東的軍吏,還是從過白波賊的人,在戰況不明的情況下擔著殺頭的風險,違背職責來救天子呢?

可無論怎麼說家國大義、身家利害,在場的所有人卻都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難堪。

原因就在於,兩漢國祚延綿整整四百年,無論是高門士族還是平頭百姓,祖祖輩輩拜的都是這漢家天子。

而所謂“國恒以弱喪,獨漢以強亡”。

在亂世開啟之前,便是最有野心的人也想不到,雖遠必誅天下無敵的強漢,縱使有了幾分賣官鬻爵、民生艱難的荒唐氣象,竟然真能在短短地幾年裏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個中緣由說到底,便是習慣成自然再加上不可置信,導致被時代大潮裹挾著滾滾向前的軍人們,依然抱有某些忠於漢家天子的思想。

並且在這種心態作祟下,為做出與之相違背的事情感到內心羞恥罷了。

徐晃與士卒念頭紛擾間,卻聽得院門後驟然傳出詠吟聲。

聲腔黯啞,幾有慷慨悲涼之勢。

“男兒何不帶吳鉤,

平取關東...複九州?”

非是世間流行的四言或五言詩,而是古怪的七言。

寥寥兩句,卻偏偏勾的人氣血一股一股地從胸腔湧上來。

是啊,身為帝國軍人,他們不去平定諸侯割據的戰亂,反而在這裏助紂為虐囚禁天子。

但凡是胸中還對“大漢”這兩個給子民們帶來無數榮光與自豪的字眼,有著哪怕一絲的敬畏,都難以自禁地升起一股難平之氣來。

“請君暫上雲台閣,

若個書生——萬戶侯!”

徐晃寬大有力的手掌握在大斧上紋絲未動,嘴唇卻已被自己的牙齒咬出了血痕,儼然是心情激蕩的不能自己。

天下武夫,誰不想如雲台二十八將那般,助光武興複漢室名垂青史?

至於所謂“若個書生萬戶侯”,更是直接撓到了徐晃的心坎裏。

他徐晃可非是目不識丁之人,而是正經的地方豪強出身,乃是讀過書的郡中小吏,本是要從幾年吏熟悉官場後,便可輪個郡中茂才(秀才)再謀求仕途升遷的!

而書生封侯,便是如班定遠那般,是注定要被載入史冊的!如何不令人心馳神往?

“公明,漢室危急存亡之際,你不做鄧禹、馮異,反而要做那隗囂、公孫述嗎?”劉弋在暴雨聲中倚門沉聲質問。

劉弋在賭,賭的就是徐晃還有匡扶漢室的心。

然而,等待了許久的劉弋,終究還是失望了。

門外許久都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人家徐晃縱然心中存了幾分忠義和建功立業的想法,可又憑什麼擔著掉腦袋的風險救你這個落魄天子呢?

捫心自問,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設身處地的想,換成自己可能也不會開門。

就在劉弋意興闌珊,幾欲轉身之際。

“嚓!”

大門被一斧劈開,纏在外麵的鐵索簌簌墜落。

“陛下,某不求雲台萬戶侯。”

雨水在徐晃的兜鍪邊沿形成水簾,模糊了他的麵容。

手執大斧的徐晃甲胄在身無法全禮,微微彎腰,聲音肅然。

“若是陛下真能興複漢室,如光武再造大漢那般。

......某願做陛下手中吳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