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男身(2 / 2)

一陣清涼的嵐風吹過,江小蠻側首望著他的肩頭,心生親近。

她心口微漾,看了眼他懸垂的佛珠,抿唇問:“僧戒不聞音律,法師……你沒點戒疤,是還未皈依嗎?又非中土人士,又何故不回家鄉呢?”

聽她突然這般問,道嶽仰頭望了眼天邊雲彩,這一刻,他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泛出那種悲憫的光堙,好似沉浸在了這浩瀚的天光裏。

一時沒有回答,唯有腳步聲摩挲秋草的聲音,江小蠻以為自個兒唐突說錯了話,正要補救時,卻聽頭頂傳來絮絮低沉的訴說。

“……佛法派係百餘,戒律浩渺如煙海。……”

論起佛、法、僧三寶來,他眸光虔誠侃侃而談,說著話,還不時偏頭去看聽者的反應。

見江小蠻豎著耳朵,小臉聽得嚴肅皺起。道嶽以為他有佛緣,又緩緩說:

“實則除了殺、盜、淫、妄、酒五大戒外,小乘諸門,並不必多守旁的繁節。而在貧僧的家鄉,佛法興盛,孩童三四歲便去寺院認字聽經,然非是年高德重的大和尚,一般僧眾也不像漢地,毀傷身體燒點戒疤。”

“原是如此。”她有些驚訝,覺出兩人見識的差異,聽得心虛又略帶好奇,她睜圓了杏眸仰首仰去,認真發問:“法師可是走過許多地方,竟曉得這般多。”

道嶽垂首,忽的想起多年前葬身火海的小妹——薩阿妲蒂。

那一年,薩妲才四五歲年紀,那天真純善的目光卻無端同眼前這個小道士重合。雖說這小道比幼妹生相要遜色許多,性別也不同,可他心頭觸動,不覺謙藹柔聲問:“還不知小友名諱,寄住何觀,往後有緣,也可一同談法。”

江小蠻聞言側首,更覺僧人鼻骨高挺,眸深若海。尤其是唇畔微揚,柔和了線條,便更顯得比菖都中的最俊秀的兒郎還要好看三分。

她微紅了臉,忙移開視線回了句:“叫法師見笑,師父們都喊我玉真……”

話還未說完,前頭山門處候著輛寬闊精良的馬車,一個宮裝梳雙髻的豔麗少女焦急地奔了過來,還沒站穩,便哽咽道:“小蠻!陳大郎那個妾侍,竟讓人將我阿姐推進了荷花池。阿姐她孕身向來不穩,傳信的人說是不行了!”

“什麼?!陳家也欺人太甚。”

來人是中書令此女——鄔月蟬,長姐鄔月秋當年嫁了個商賈,叫陳恭,是個極俊秀的郎君。陳家一路爬到了從六品的散騎虛職,那陳恭卻開始寵妾滅妻,甚至還搭上了京中幾個年老孤寡的貴女。

這些年來,江小蠻陪著去陳家出頭多次,卻沒想到還是等來了這麼個噩耗。

道嶽合十默念了個佛號,對著哀哭的鄔月蟬,聽得她心口沉重。

還不待她問清緣由,山下又匆匆跑來一隊荷甲禁軍,為首一人是個女子—此人是雲麾將軍獨女,名喚魚姹,刀法世間無雙。

魚姹執刀疾步走來,劈頭便是一句:“蠻奴,蕭美人觸了天顏。”她眉間深皺,遲疑了下語調加重:“陛下說,半個時辰後,要用她祭天。”

聞此消息,江小蠻心裂如焚。

連鄔月蟬也停了哭聲,兩邊的人都靜候著她的決定。

“走,走……快,快入宮,我要進宮找阿耶去!”

江小蠻想也不想地抓了魚姹的手,也不用馬車,當先便躍上匹快馬。

鄔月蟬壓著心底的怨憤,卻見駿馬嘶鳴,江小蠻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紫玉項牌,抱歉地遞了過去:“月娘,十萬火急,你拿我的項牌去,陳家不敢妄動。”

說吧,又朝道嶽看了眼,便勒韁揚蹄,當先朝山下奔去。

身後,魚姹兩步上前,都未曾看鄔家的一眼,朝道嶽就是一抱拳:

“法師,陛下今夜急召,閩寧寺撲了個空,有緣在此碰上了,請法師一同入宮。”

看著絕塵而去的小小人影,僧人眼底冷峻漠然,再不剩一絲溫和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