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墨拖了把椅子過來,放在床邊,他坐下,先是按了按疲憊的太陽穴,方才開口回答程展雄的問題:“子昂有事耽擱,來不了。”
程展雄喉嚨裏有痰,他張開嘴,發出了‘謔謔’的聲音,像是在控訴程子昂的不孝。
程硯墨靜靜地望著臨死還想耍威風的父親,神情無動於衷,像是在旁觀一個陌生人的痛苦掙紮。
程展雄激動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他的聲音又斷斷續續的從呼吸機下麵傳出來:“他、恨我。不肯、見我。但我,我是爸爸,是他爸爸。”
他怎麼敢不來見他最後一麵!
聽到程展雄這話,程硯墨的眸中突然聚滿了諷刺之意。“是,你的確是我們的爸爸。但你,也是害死了我們媽媽的凶手。”
陡然從程硯墨口中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程展雄倒是吃了一驚。
一直以來,程硯墨在所有人麵前表現出來的,都是一副溫良純善的模樣,說話也彬彬有禮。麵對自己這個父親,程硯墨不說有多尊敬,但也不會公然忤逆他。
這是程硯墨第一次在程展雄麵前提起他的母親,還用的是充滿了怨恨的口氣。
程展雄覺得可笑,也可悲。“怎麼,你、就連你也恨我?”
程硯墨沒回答程展雄的問題,不過鏡片後麵那雙漆黑的瞳孔中,目光卻變得越來越陰沉,像是電閃雷鳴的天空中的層層烏雲。
程展雄明白了。
他嗬了一聲,又問程硯墨:“這麼恨我,那你不報複我為你的母親報仇?”
聞言,程硯墨終於開口答話了,口氣是慣有的平靜冷淡,“恨你,是因為你讓我們兄弟成為了沒有媽媽的孩子。不報複你,是因為你是我的父親。”
僅此而已!
程展雄若不是程硯墨的父親,程硯墨早就把他大卸八塊了。
母親去世那一年,程硯墨已經十多歲了。
他是長兄,程子昂可以肆無忌憚胡作非為,但程硯墨不行。從小爺爺就告訴程硯墨,他會是川東集團未來的接班人,他不能意氣用事。
他永遠記得爺爺說過的一句話——
該忍的時候要忍,該狠的時候要狠。
是以,盡管恨死了程展雄這個人,但在還沒有徹底掌握集團大權之前,,程硯墨絕不會對程展雄表現出明顯的不滿跟恨意來。
以卵擊石的人,都是蠢貨。
程展雄受到了來自大兒子的暴擊。
他一直以為,大兒子還是尊敬愛戴自己的,殊不知大兒子的恭順聽話也隻是他偽裝出來的假象。
程展雄年輕時候雖然私生活混亂,但孩子卻隻有程硯墨跟程子昂這麼兩人。臨死之際,兩個兒子都還恨著他,這讓程展雄感到了做人的失敗。
程硯墨突然低頭瞧了眼手腕上的腕表,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分針指向零點過三分。他突然對程展雄說:“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是下午五點過七分鍾。”
聽到程硯墨這沒頭沒尾的話,程展雄心裏覺得疑惑。“你...”他想問程硯墨,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可他又覺得氣短,說話困難。
就在這時,程硯墨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對病床上的程展雄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說:“爸,人間多苦難,您走好,願您到九泉之下,能與我母親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