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翱宇卻是搖頭。
他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紅茶。
放下杯子,韓翱宇告訴陳述:“我最近啊,總夢見你端芳嫂子,她靜靜地坐在老家的壁爐前,一邊織毛衣,一邊跟我講話。”
“她總問起我跟湛湛有關的事。我告訴她啊,湛湛過得很好,結了婚,有了一對可愛活潑又聰明的女兒。你端芳嫂子就欣慰地笑,笑完啊,就說她給我織了七八件毛衣了,天冷了,等著我去穿了。”
頻繁夢見去世的愛人,這不是一個好征兆。
韓翱宇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說:“最近越來越淺眠,睡著就夢見端芳,我是真的時日不多了。”
早在前兩年,醫生便檢查出他的器官功能開始衰退,正在逐漸老化。
他年紀太大了,雖無病無災,但也到了時候了。
聽韓翱宇這樣說,陳述也不吭聲了。
陳述今年也七十出頭的人了,以前年輕時候結交的那些老大哥們,都相繼離開。有些比他還要小幾歲的,都撒手人寰了。
活到這個歲數,他已經能將生死看淡,更何談是見慣了生死的韓翱宇。
“我這心裏,有些話,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你說。今兒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韓翱宇握住陳述的一隻手。
握得很用力。
陳述驚訝不已,他受寵若驚,忙道:“老韓哥,你說,我都聽著。”
韓翱宇重重地點點頭,他歎道:“老陳啊,我要真走了,你就幫我多盯著韓湛。我沒了,韓湛就是個真正的大人了,他以後遇到了挫折,遇到了磨難,都沒處找個人傾訴。就麻煩你,幫我多看著他些。”
到頭來,韓翱宇最放不下的,還是外孫。
陳述神色恍惚起來。
“老韓哥,你...哎!”
陳述一隻手將棋盤上那些象棋全部收起來,整整齊齊地放進棋盒子裏。他避重就輕地說,“不下棋了,你心思都不在棋盤上了。”
韓翱宇知道陳述是舍不得自己,他搖頭失笑,說:“老陳,人都有這一天,我還能平靜地跟你們道個別,已經很好了。”
鬆開陳述的手,韓翱宇望著窗戶外那片馬場,想起了那些年紀輕輕便逝去的兄弟們,不由得歎道:“我這一輩子啊,結交過無數的好兄弟,年輕時啊,很多兄弟招呼都不打一聲,說沒了就沒了。”
“有的死在戰場上,有的冤死在家裏。新中國成立這些年,經曆這麼多風風雨雨,你我還能活到今天,就是福氣。”
“我很滿足,真的。我這輩子沒別的遺憾,獨有一件事,我這心裏永遠有個疙瘩。”
陳述嘴唇抿著,老眼裏布滿了不忍。他看著韓翱宇,見韓翱宇捂住額頭,聲音突然哽咽起來,“我的木蘭...”
韓翱宇突然啜泣起來,他低聲哭了起來,告訴陳述:“我對不起木蘭,我這個做爹的,保護了天下人,保護了國家,卻保護不了我的孩子...”
“我的木蘭啊,她命苦啊,走得早,都沒機會看一眼湛湛結婚,看一眼外孫女。”
“老陳啊,你說我走了,怎麼有臉去麵對我的木蘭啊?”
陳述上一次見韓翱宇哭,還是在韓木蘭的葬禮上,那一天,這個鐵血的老人家哭得跪了下來,抱著女兒的墓碑一聲聲地喊著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