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去哀大鬧天牢之後,翌日正午。整個天耀都沸騰了。
“法門又要講法了!”有人看了法門加急貼出來的法榜,奔走相告,振臂驚呼。
近幾個月來飽受不公待遇,陷入迷茫和驚惶之中的天耀百姓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圍上去看法榜。
“現在還有法嗎?整個天耀誰還講法,傳法講法還有什麼意思?”有人憤慨地抱怨。
旁人聽見,看了他一眼。“是劉秀才。劉秀才你最近還教人寫狀子麼?”
劉秀才嗤之以鼻:“自這法門和千機門這種強盜土匪勾結在一起,狀子還有用嗎?官府想抓誰就抓誰,抓了沒有好處的話,你遞了狀子他也懶得理你。”
“說來也奇怪,法門刑主以前雖然和千機門勾結,但咱們日子也過得去。怎麼這刑主入大牢了,咱們日子更難過了?”
劉秀才壓低聲音說:“嗨!你懂什麼。以前法門和千機門在,朝廷裏的那位不敢失去民心,否則就沒人幫他對付法門和千機門了。如今這兩個都不在了,朝廷裏那個還不現原形?”
“劉秀才你又亂講。法門和千機門還在呢,是風間痕刑主不在了。”有人糾正劉秀才。
“這你們就不懂了。我說法門,指的就是風間痕。風去哀眼下已經按照皇帝旨意嫁給千機門。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風去哀已經向朝廷妥協,法門,千機門和朝廷裏那位,已經站在一條線上,而且以朝廷裏的那位馬首是瞻。這樣算來,法門和千機門就不存在了,隻剩下朝廷裏那位。”
“你說得我雲裏霧裏的,聽不懂。你意思是,他們勾結起來,和我們這些平頭小老百姓作對?”
劉秀才搖搖頭:“跟你們說話太累了。我們何德何能,能和他們作對。他們不是站在我們對麵,是站在我們上麵!”
“看你說的,他們都是貴人,一向都站在我們上麵。”
劉秀才急了:“以前,咱們上麵好幾撥人,法門又有近七百年的法旨法令做規矩,站在上麵的人不敢肆無忌憚。現在,不一樣了,你懂嗎?”
“好了好了,你不要急。你懂,你什麼都懂!”
“都別說話了!女刑主來了!”有人喊起來。
皇家講台提前被擦得一塵不染。聶歡領著法門衛隊,有序地隔開人群,將講台保衛起來。這些法門新門徒都是風間痕入獄之後被唐顧北換入法門的。唐顧北做賊心虛,怕人尋仇,挑的都是身手不俗的人進門。唐顧北尚未敢明目張膽地拋棄風去哀的臉,否則會引起朝野震動,後果並非她和唐向能夠想象的。
所以,法門新徒,天耀民間和朝廷仍然認定風去哀的臉和身份。隻不過,以為她變了性子而已,從正直威嚴變成了唐向的傀儡,充當一枚沒什麼智慧的棋子。
風去哀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玄色官服,發髻高梳,束進鑲嵌著藍寶石的法冠中。她腰背挺得筆直,神情嚴肅,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底肌膚上投下一圈淡淡的陰影,暈出一種睥睨眾生的風流。眼神端正澄澈,卻又是一種沉著姿態。
她翻身下馬,在場眾人都被她身上的氣勢吸引住,駐足停望,上千人圍在講台附近,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聽得見。
擠在人潮最前麵,想借機辱罵嘲諷幾句的劉秀才,咽了咽唾沫,嘴唇發幹,什麼也說不出來。
當風去哀邁步走過他麵前時,目不斜視,而他臉都紅了,像是做賊被當場拿贓一樣。自慚形穢,劉秀才自嘲地想起了這個詞。
風去哀到了講台上,按住劍柄坐下,環視了周圍一遭。幾個月不見,天耀的老百姓臉上都死氣沉沉,認命又冷漠。京城尚且如此,何況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我回來了。風去哀在心中默念。
“法之天地,功在萬世,而萬世來,法無一日不受攻擊,所幸法門得七百年大智刑主,護我法門,七百年中傳法承法,鉗製暴虐,令萬民安於農學工商,撫育子女雙親。”
這個開篇,與以往不同。以往,法門講法時總要先祭奠天地人法四祖,今日的不同尋常,讓民眾們在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如今處境的不同,天耀已經不是過去的天耀了。
氣氛陡地變得凝重起來。
風去哀接著說:“法門綿延七百年,一時不察,令奸人奪去刑主之位,使法門崩壞達數月之久,今日風某重回法門,勢要奸人伏誅。”
底下開始議論紛紛。“奸人是誰?她是說自己的父親是奸人嗎?這也太過分了,父女倆本來就半斤八兩,何必為了爭取民心就假惺惺地罵自己父親呢?不忠不孝。”
“應該不是吧?風間痕刑主的身份,是家傳世襲的,何來奪取一說?這聽著倒像是在說現任刑主風去哀?可她自己不就是風去哀嗎?”說話人百思不得其解。
風去哀手按劍柄,站起來,字句清晰地說:“六個月前,法門遭仇家尋仇,滿門重創,風去哀技不如人,未能逃過一劫,也遭到了傷害,容貌發生變化,無法見人。奸人唐顧北,趁虛而入,喬裝成我的模樣,欺騙天下,設計陷害刑主風間痕,又自降身份以和親名義嫁給武林幫派千機門,辱沒我法門百代榮耀,毀我法門的民心所向,令蠅營狗苟者得誌而君子惶惶不可終日!今日風去哀重掌法門,特公告天下,僅此一個風去哀,不容奸人繼續借我容貌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