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四世紀或者說十五世紀這個時代,技術的進步是首要的,尤其是對於中國而言,技術的沉澱已經非常充足,很多東西都隻需要臨門一腳而已。先捅破這層窗戶紙,具備了物質條件,後麵很多事就好辦了。
而比較麻煩的是思想變革,畢竟儒家思想統治天下已經一千多年,早已深入人心。加之又得到了至高無上的皇權支持,一兩個人要想撬動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就隻有先把另一條發展的腿立起來,達成了兩條腿走路的格局,再邊走邊敲這個烏龜殼,就算是再硬,敲開也隻是遲早的問題。
可要立起新興資本主義,也絕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第一步的扶持對象上,就是一件頂天麻煩的事。
原本勳貴集團是一個很好的改造對象。
他們不屬於傳統儒家圈層,在可見的未來也不可能融入這個圈層,哪怕是他們同樣讀書也不行。加之其在朝堂上又有較強的話語權,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影響國家政策,很容易就能與儒家思想的代表,文官集團抗衡。而且他們手中各自都有不少的經濟產業,隻要稍加改造,就是理想的壟斷資本家,至於殘留的封建屬性什麼的倒是不重要,先解決有無問題再說。
然而仔細想想,這條路走不通。
第一個問題是皇帝。正是因為勳貴集團本身已經具備了極強的力量,所以皇帝必然會對之有忌憚。本身勳貴集團就和國家武裝密不可分了,如果再使其經濟力量無限膨脹,那很快就會觸碰到皇權的紅線。或許這在歐洲不算個事兒,但在中國,不行!
第二個問題是示範和帶動效應的問題。推動資本主義萌芽的誕生,最重要的不是其誕生初期,而是未來發展。正是因為勳貴集團的本身實力已經夠大,所以其很快就會利用手中的特權搞壟斷,在政策支持上也不會支持開放式的政策,甚至會謀求長期壟斷特權,這對於社會性的轉變是不利的。很簡單一個道理,很多事,勳貴可以做,但普通老百姓是做不得的。
可除此之外,徐欽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麼真正可扶持的力量。普通地主階級,具備廣泛的覆蓋麵,可思想已經太過保守。真正的商人卻又還太過弱小,如果是兩百年後的晚明時期,可能還有點兒希望,但現階段培養和扶持他們,基本上就算是白手起家。
直到這些原本上不得台麵的江湖人士集團出現在徐大少的視線內,才讓他突然眼前一亮!
以後世的眼光看,他們確實可能有些落後和反動,但現階段而言,卻是極佳的素材!他們野蠻,正好適合在這個初級階段的野蠻生長土壤!甚至在可見的第一階段全球市場當中,這種半武裝、半暴力的組織最合適幫助落後地區。他們沒文化,這也不重要,在二十一世紀的人看來,這個年代九成以上的都與文盲無異。說白了,隻要有一定的力量,有衝勁,就有希望!
所以徐欽費盡心機,甚至冒險行事,將樊雲引入甕中,為的就是要把他們忽悠到自己給他們設定的道路上來。
樊雲雖說隻是個十四世紀的江湖人士,不懂什麼經濟理論,可卻無疑是極為精明的。在有徐欽的特意說明之下,即使不能看到這種新模式對未來世界的改變,但至少能明白這種新模式給他們自己帶來的絕大好處。
企業,尤其是股份製企業是時代進步的產物,其最簡單,也最直接的好處就是可以大幅度地提高效率,生產的效率、創造的效率、斂財的效率。至少對現階段的樊雲而言,將其創下的基業,永恒地傳承下去的可能性,僅僅是這個誘惑,就足以讓樊雲心動。
而股份製企業是所謂的“現代經濟體係”中最重要的一環,而它最重要的基礎是什麼?製度基礎!不管是資產階級本就當政的西方發達國家,還是人民當家做主的新中國,“現代經濟體係”始終都是需要與之相適應的製度保障才有可能健康發展,否則就算是把微軟、蘋果之類的體係搬到津巴布韋、索馬裏,也會被鈔票上那數不清的零蛋,或者青年俊傑們手中的卡拉什尼科夫虐得體無完膚。
而若是在十四五世紀的大明帝國,製度保障從何而來?自然是從真正的封建統治階級那裏得來。
這就是所有問題中,最核心的問題。
樊雲縱橫黑白兩道多年,自然也深知談判的要領,在己方處於明顯的劣勢,且直接動用拳頭也沒辦法解決問題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美人和美酒。尤其是徐欽至少表麵上看起來還是個少年,就算智計妖孽了些,但往往這種人一般來說都更為輕狂。因此樊雲起先絕口不提核心問題,隻是裝模作樣地探討起了細枝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