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不知她那老父親一夜是如何度過的,隻回了自己的院落爬上床就睡了個昏天黑地。
好久都沒有睡得這般舒坦了,床榻軟綿似飄在雲端一樣,隻是睡到後半夜時,她又覺回到了那段在昭德殿中的日子。夢裏的場景尤為清晰,蕭祉身著常服連夜出了宮,她軟綿無力的身子無法飄出皇宮,在宮門口徹夜未眠等了一夜。
第二日昭德殿中便出現了一株顏色極美的灼灼桃花,蕭祉站在同他身量一般高的桃樹旁,一聲聲喚著:軟軟,軟軟。
軟軟,朕記得你最喜歡大佛寺後山的桃花,如今給你移來了,看看,可還喜歡?
三月桃雨,四月柳絮。
可那桃花不過在寒涼徹骨的宮裏活了小半月就死了。
那時年輕肅穆的帝王發了瘋似的又要衝出宮中去再去移一棵來,右相崔承譽急匆匆地進宮,耐心規勸前者:“陛下,莫要徒勞了,人已經都死了,這花自然是養不活的。”
蕭祉聞言幾乎雙目充血,崔承譽卻偏了頭,不輕不重道:“陛下,若微臣換做是你,那大佛寺中的桃花活得好好的,何必再去糟踐它們,不如日日看著這些垂柳飛絮也是極好的。”
桃樹不適合長在宮中,何必為了那十幾日的美好妍麗弄得兩敗俱傷,柳樹可比桃樹好養多了。
這夢實在太過真實,殷青筠醒來後就靠著床沿直掉眼淚,拿著帕子捂著也止不住。
窗外的魚肚白漸漸泛起淡金色,響亮清脆的雞鳴聲過後,門外的青嵐碧珠端了漱盂銅盆敲開門,先是見殷青筠已經醒了有些詫異,而後青嵐又瞧見了她微紅的眼角的淚痕,身子頓了頓。
碧珠站在青嵐身後,怯生生地探出頭來,輕聲問道:“姑娘可是做噩夢了?”
殷青筠吸了吸鼻子,鼻尖尚還紅腫發亮,心裏的滋味兒也不好受,像是飄在雲端裏上,頭卻被強塞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整個人都不舒坦。
淨麵梳妝後,殷青筠手捧著頭靠在梳妝台前,指甲輕叩在桌麵兒上發出細微的輕響,算著時辰,父親應該已經下了朝,但臨時被陛下召去禦書房和其他重臣共商要事。
她忽然回頭掃了眼身後的青嵐和碧珠。
青嵐沉穩有度,抿著唇等待吩咐,殷青筠卻目光一轉,落在瑟瑟發抖的碧珠身上。
青嵐剛張開要出聲,碧珠已然驚慌跪下,落淚道:“姑娘!您就留下碧珠吧......碧珠從今往後定會好生伺候姑娘,絕無二心!求姑娘不要趕碧珠離開啊!”
殷青筠聞言手撫上腕子間的青白玉鐲,細膩的觸感微微涼,莞爾一笑道:“去將前兩日我在母親屋裏挑的釵都拿來。”
碧珠麵上一緊,飛快抬頭看了眼青嵐。
青嵐歎了口氣,怕這丫頭已經嚇得腿打顫站不起來了,便出聲道:“姑娘,我去吧。”她繞到梳妝台的另一側,從下麵的大櫃裏抱出兩個半尺見方的小匣子,轉身走回來,順手將匣邊銅扣掰開,裏頭的事物便毫無遺漏露在殷青筠麵前。
殷青筠手伸進其中一個匣子,挑了支素銀累絲千手菊樣式的銀釵別在發髻中,瞧了一會兒覺得不好看,又換了白璧無瑕雕花的玉簪,總算是覺得配得上今日的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