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聽著,隻覺眼皮一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崔家向來規矩嚴苛到令人發指,崔承譽身為正房嫡孫,更是自幼就放在崔武跟前悉心教導,才活成了如今年紀輕輕就能入得朝堂、穩居副相的風光模樣。
可是他剛才說的話,簡直輕浮得不像話。
於情理,她盡管尚未出閣,但已有婚約。
於道義,她是蕭祉的未婚妻,崔承譽跟蕭祉平日裏哥倆好得不得了,他卻背地裏說這種混賬話。
崔承譽抬頭輕瞥了眼她掩藏在白紗鬥笠後模糊的麵龐,倏爾一笑:“殷姑娘想問什麼就問吧,在下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欺瞞。”
茶樓中忽地吹過一陣穿堂風,吹得殷青筠眼前的笠紗晃了一下,崔承譽剛才的失態仿佛隻是她的錯覺,現在坐在她跟前的隻是朝中被人人稱道的崔侍郎。
“好,那我問你,陸家和高家的案子陛下交給了你查辦,可為何一直沒有進展?”
京城中多少雙眼睛盯著這件事,就盼著能借此傷傷陸家的元氣。
陸文和一旦坐實了殺人罪名,就要錄入文書典籍的,整個陸家、陸皇後、連同剛做太子不久的蕭桓,都是要遭受牽連的。
可凝羅說皇帝突然倒戈偏袒起了陸家,這讓殷青筠心裏跟貓爪撓似的,不弄清白其中緣由,心中總是不舒坦。
崔承譽聞言,眸中的軟潤頓了頓,手裏轉動的茶杯也停下來了。
“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殷青筠皺了眉:“你剛才不還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欺瞞?”
崔承譽尷尬地咳了一聲,良久之後才緩緩道:“其實,這件案子並不是我疏忽職守查不下來,而是全部有力的證據都交給陛下了,他卻說沒用,另外再查。”
“陛下說沒用?”
崔承譽點點頭,麵上亦是苦惱:“瞧著陛下的樣子,似是想替陸家保住陸文和......許是不想讓太子身上沾染什麼汙點吧。”
這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就算對陸皇後沒什麼感情,可到底太子是他親手選定的,總不能讓太子的親舅舅背上殺人罪名吧。
況且京城世家之間,這種枉死人命的事情也不少見,隻是全靠勢力大不大,能不能捂得住就是了。
高汝斌隻是死的地方太顯眼了些,還驚動了巡邏的九門提督,才鬧到了皇帝跟前,不然也是半點事兒沒有,尋個法子給高家一些好處,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殷青筠細嫩的手指揪著鬥笠邊緣的白紗攪了攪,突然又問道:“那陛下可有說別的?”
崔承譽搖頭:“不曾,隻說繼續查,還陸家一個清白為止。”
“......陸家能有什麼清白?”
“這個就是陛下的意思了,我們作為臣下的,豈好胡亂猜測。”
殷青筠手指攥緊了些,泛出青白之後緩緩鬆開,指尖又恢複如初,似是想到了什麼:“陛下讓你們繼續查?”
崔承譽笑意頓了頓:“什麼意思。”
殷青筠想了又想,覺著那個想法不太可能,便說了句沒什麼,又捧起瓷杯喝了兩口苦澀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