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夜歸京的那個晚上,帝都飄起了小雪,比去年的第一場雪,整整提前了近一個月。
玉淵剛剛睡下。
這些日子宮裏、王府的跑,累極了。
夜裏不知為何,突然驚醒過來,心微微一跳,隻見一黑影目光灼灼的站在床頭,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男人頭發蓬亂,兩頰凹陷,麵色黝黑,已不成人樣。一身衣裳沾滿了灰土,破舊不堪。隱隱散發著血腥之氣。
玉淵與他對視半晌,方才幽幽道了一句:“髒死了,還不快洗洗。”
李錦夜一愣。
做夢都不曾料到,與這個女人一別好幾個月,重逢時聽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句帶著幾分嫌棄,幾分嬌嗔,幾分俏皮的話。
他仔細端詳女人的臉色,片刻後,上前兩步,大手一抄,連人帶被的把女人抱入懷裏,臉深深埋進了女人柔軟的頸脖裏。
細細碎碎的吻著,一聲未吭。
一股酸臭之味撲鼻而來,玉淵眼中一熱,險些落下淚來,伸手緊緊回抱住了他。
一時間,屋裏寂靜無聲。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李錦夜開口道:“阿淵,我打了勝仗。”
低沉、嘶啞的聲音令玉淵心中一暖,眼角濕潤道:“勝仗也好,敗仗也罷,我隻要你平安回來。”
李錦夜伏在她肩頭低低笑出聲,“萬一回不來呢?”
“不會!”
玉淵哼了一聲,伸手點了點那張胡子邋遢,滿是風塵的臉,手停留在幹裂粗糙的唇上。
“我家男人高瞻遠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膽大心細,他舍不得我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更何況,還有我在背後為他籌謀……哼哼……我壓根兒半點都沒擔心過。”
李錦夜皺了皺眉頭,支起身子,深深打量女人一眼,抬手輕撫去她眼角的淚,“還嘴硬!”
臉上的粗糙的疼痛讓玉淵驚心,她抓住男人的手,就著昏暗的羊角宮燈細細一瞧,滿是裂開的口子,心疼的不行。
“來人,備水。”
半個時辰後,李錦夜洗掉三大桶熱水後,才神清氣爽的從淨房出來。
恰好羅媽媽端了食盒進來,一一放置在炕上的小幾上。
李錦夜狼吞虎咽起來。
玉淵披了件襖子,瞧著男人的吃相,心裏輕輕歎了口氣,拿起幹毛巾給男人一縷一縷的絞頭發。
李錦夜吃飽喝足後,打了個飽嗝,低聲道:“這一趟,三爺沒回來,去了涼州城,我派了兩個暗衛一路跟著他。”
玉淵早有心理準備,“讓他去看看也好,至少了一個心願。”
“阿淵……”李錦夜望向她,伸出手,“他讓我給你帶句話,說累了,就回來,讓你不要擔心。”
怎會不擔心,不過是放在心裏罷了。
玉淵微微而笑:“不痛不癢的話,還不如不說。程將軍如何?”
這幾個月,兩人書信不斷,京中的局勢、西邊的戰況彼此都心知肚明,唯獨程潛,她未主動問起,他未主動提起。
李錦夜想了想,道:“他說鎮西軍因他而覆滅,罪孽深重,他想留在那邊,一來休整大軍,二來也是贖罪。”
“他還未娶妻!”玉淵道,“且年紀已經不小了。”
李錦夜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我也是這樣說的,他說程家兒孫不止他一個,有人養老送終,有人傳宗接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