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淩雲回到丞相府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他仿佛置身於戰場,枝看得見滿眼的血腥,耳畔充斥著哀嚎,哀鴻遍野馬革裹屍也不過如此。
熱鬧之後,鬧春閣中的人紛紛散去,唯有一人還立於高台之下。
明明說好的《高山流水》,上台之後變成了《四麵埋伏》,清娘如今滿肚子的火氣,看著那人遲遲不動,下來趕人,待看清那人的麵容,駭得說不出話。
“不知……指揮使駕臨。”清娘咽了一下口水,繃住整個身體,以防往後麵倒去,“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冷憶寒沒管她,飛身上高台,一手攬著丹姝的扶柳腰,不過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木清捂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鬧春閣的其他姑娘,往日裏看不慣丹姝的或是羨慕嫉妒恨的,如今都隻剩下歎息。
冷憶寒不近女色,他手底下沒有美人醜女之分,隻有活人與白骨。
丹姝在看到冷憶寒的那一瞬就愣住,這種煙花之地,冷憶寒覺得最是肮髒不過,怎會過來?
冷憶寒帶著人停在湖泊上的一艘小船上,船上承重,船身往下壓,朵朵漣漪往外泛開。
“主上。”丹姝懷中的小螢受了驚嚇,往她懷中鑽去,丹姝趕忙摸頭安撫。
冷憶寒覷了這小貓一眼,嘴角往下壓:“我說過,別讓自己有軟肋。”
丹姝癟嘴,清亮的眸子中含著委屈:“今日是我生辰。”
冷憶寒不再說話,隻是微微擰起的眉頭泄露出他的心情,他打量著對麵的小姑娘,想起剛帶回來的模樣。
她自己劃花了臉,跪在自己的腳邊,小小的一隻,眼中堆積著滔天的恨意和鐵一般的求生意誌。沒想到一轉眼就長成了大姑娘,她平日裏極少穿紅衣,今日一襲紅裙立於孤舟,說一句風華絕代也不為過。
“怎麼想起彈奏《十麵埋伏》?”她指尖傾瀉而出的殺意和肅殺之氣,讓他都不禁挑眉。
丹姝掂了一下往下滑的小螢:“主上交代讓我不要把自己弄髒,這是最好的辦法,沒有人會主動招惹一個殺氣濃重,深不可測的女子。”
冷憶寒對她的乖巧很是滿意,身上的威壓散去一些:“那你如何立足?”
“主上這是在擔心我嗎?”韓叔的話仿佛就在耳邊,她對於冷憶寒來說真的有不一樣?
冷憶寒嗤笑了一聲:“我隻是要確保我的刃是鋒利的。”
“這個主上可以放心,我自有打算。”她既然已經利用紀淩雲打響了花魁的名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再讓這人幫個忙吧!她即將要送的禮過於貴重,總要從紀府收回一點利息。
冷憶寒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再多問,隻是看向湖泊。
丹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是月亮!
玉盤一般的月亮,對了,明日便是端午,這幾日的月亮最是圓潤。
以前她在江南養病的時候,中秋佳節爹爹和娘親會去江南陪著她一起過節。一家人和樂融融,歡聲笑語不斷。
她後來也探查過江南那邊,杳無消息,外祖父和外祖母好像在一夜之間沒了消息,也沒有人聽到過廝殺的聲音,倒像是憑空消失。
“啾——嘣——”
一聲巨響打斷她的思緒,璀璨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炸開。
冷憶寒微微低頭,看著這個驚詫的小姑娘,輕笑了一聲。
及笄了也還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
“丹姝,生辰快樂。”
雖然聲音很輕,可丹姝還是捕捉到了。她仰頭看向冷憶寒,怔了一下後粲然一笑:“冷憶寒,謝謝你。”
她的眼中含著淚水,在月光下泛著瑩瑩白光。她在及笄的時候端坐高台彈了一曲《十麵埋伏》,告慰南宮家的英靈。今天是花魁丹姝姑娘及笄,也是南宮家的阿姝及笄,可隻有眼前的這個人,真正說了一句——生辰快樂!
他養的小瘋狗,竟然哭了!
冷憶寒想到這裏就笑起來,發自內心地笑出聲。執行碎骨,把手搓到泛白發皺沒哭,三十大板打到血肉模糊沒哭,三年懲罰看遍血腥醜惡沒哭,如今因為一場煙花哭了!
丹姝懵懵懂懂看向他,就像才到冷府的時候,她想要重新審視這個人。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之前搖擺不定的那個想法在這一刻在心裏紮了根。
她是喪家之犬,是玉麵鬼使,殺過人手中沾染血腥,但是她想守住最後的那塊淨土,她想給這個人一條後路。
冷憶寒輕嘲:“別因為任何事給別人承諾,誰知道值不值得。”
“至於背不背叛,隨你!”
他冷憶寒的命,隻有他自己能決定。
半夜開始起風,冷憶寒才帶著丹姝離開。
沒有再提起小螢的事,丹姝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就此揭過了。
“從今天開始,我會出一趟遠門,有事找韓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