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修室的角落裏鋪著竹席,上麵堆著一攤老棉花被,遠遠能聞到一股異味。
人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久了,嗅覺仿佛失靈。
湯儀已經聞不出什麼氣味了。她坐在周嶠身邊,兩人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她上次被關小黑屋時是一個人,這次有人陪她,不知為何,她心裏竟然有點小小的輕鬆。
夜色漸濃,月光淡淡地傾下。
她瞥眼周嶠,他正抬頭望向牆上的排氣扇,月光隻描畫出少年臉龐的輪廓,或許是光線太暗,帶著點朦朧曖昧,雖然湯儀看不清他的麵容,但她暗自猜測他長相是清秀幹淨的。
周嶠若有所感,視線一轉,兩人目光又一撞。
他用眼神詢問她,湯儀以為他想問她什麼,便挪坐過去。
周嶠看著她,湯儀等著他“問”什麼,結果兩人對望著久久無語。
湯儀忍不住笑出聲,下一秒又捂住嘴巴,她眼睛看向門上的小窗口,幸好,沒驚動外麵值夜的教官,不過,這個時候教官在睡覺,管理很鬆懈的。
她湊到他身前,輕聲說:“我感覺,我們倆這樣,又聾又啞的。”
聞言,周嶠有些莞爾。
他問她:“現在可以說話了?”
湯儀低聲道:“小聲點,我怕教官起夜的時候巡邏。”
“嗯。”
湯儀問他:“你是新生嗎?”他之前“問”她這麼多問題,現在輪到她了。
周嶠掃一眼這黑烏烏的靜修室,道:“算是吧。”
“你為什麼進來?”
周嶠沉默片刻,“早戀?”
湯儀聽了,悄悄去看他,“我和你一樣。”話落,她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情。
兩人畢竟不熟,沒講幾句氣氛便靜默下來。
夜晚的靜修室落針可聞。
她凝視那一束光投下的地方。
時至今日,她依然感覺這一切像一場噩夢,可不知何時夢醒。
看久了,困意漸漸襲來。她調整了一下睡姿,把一隻手放在肚子上,另一隻手自然垂在身側,感到舒適,慢慢進入夢鄉。
周嶠看眼身旁的女孩,又收回目光。他把手臂枕在腦後,微側了側身,醞釀睡意。
——
早上的陽光帶著春末的和煦,暖洋洋的。
周嶠睜開眼,屋內光線微弱,排氣扇口的那堵牆似乎偏西麵。光雖暗淡,比夜晚好一點,但看人依然不清晰。
他想起身,卻感到手背上有點重。他伸手探去,指間觸及細膩的肌膚,明白過來是女孩的手壓在他的手上。
周嶠望了眼她,女孩的臉側在另一邊。他輕輕托起她的手,慢慢放在地上,冷不防女孩一甩手,身上一重,肩上微沉,他再看,湯儀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
她的頭枕在他頸窩處,臉頰溫軟,呼吸輕輕的,似乎睡得很沉。
周嶠微微一怔,他雙手扶住女孩的肩膀,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回原位。整個過程,他都沒去看湯儀。
周嶠一手扶牆,試著站起來,雖然身上的傷看著嚇人,但都是皮肉傷,短痛之後會複原。他在小屋裏走了一圈,發現除了排氣扇、投食的小洞外,角落裏還有一個被磚頭掩住的狗洞,那處隻塞了兩塊磚,手能探出去。
他走到門前,透過小窗口觀察外邊的環境。
外麵是一條狹窄陰暗的走廊,有樓梯通往上麵一層,樓梯轉角處擺張課桌椅,教官坐在那看管被關禁閉的學生。
看了會,周嶠又坐回去,身邊的女孩仍在酣睡。
他在腦海中把整件事從頭到尾地整理一遍,更確定現在自己需要耐心等待,對方不會平白無故將他囚禁在此,定是為了什麼事——想來和關琦琦脫不了幹係。
除開名字和大致樣貌,周嶠對關琦琦印象很淡。
對情情愛愛,各種花樣的表白,他收到過不少;對學習和課業,他還算遊刃有餘。
或許與基因有關,他父母是清正的大學教授,他從小學東西快,悟性好,耐心足夠,極少陷入什麼難以擺脫的困境。
他一直都在世人眼中優秀、精英的那條路上走著。
可走著走著,越來越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什麼了。
某個時刻,周嶠陷入對自我的冷靜審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