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中天,中旬的月亮一天比一天還圓。
小鎮上的燈火熄滅後,月光想要鑽進屋裏,卻被窗沿擋住了一部分,在地板上落下了一條明暗分明的界限。
澹台飛霽盤膝閉目,下擺落在了月輝裏,上半身隱在了黑暗之中。他側身靠著窗子盤坐,若是睜開眼視線看出去,隨時能看到小鎮的南下入口。
突然之間,他睜開了眼睛,胸膛開始慢慢起伏,遠在萬裏之外的真身重新將絕大多數注意力落回了分身之中。
就在剛才,他的心思驀然一動,有些不寧。
沒有第一時間把小家夥逮住帶回家,是因為他想起了一些事。
蓬萊島是三仙島中景色最佳者,可小家夥在七歲的時候,就差不多跑遍了自家島上,將一處處風景都看了個遍,從那時起,她每天就纏著自己要去外麵,特別是去陸地上看一看。
其中就念叨過一件事,說她想要在很大很大的森林裏去聽聽夜晚的蟲鳴,看看枝頭間的月亮。
也許小家夥說過就忘,但他終究是有些不忍的。嫂子過世後,大哥作為家主,大事小事麻煩事,還不能荒廢了修煉,反倒是他陪著小家夥在一起的日子多一些。
既然能有機會,他也不願讓小家夥想起這一次逃家經曆時,平白多了處遺憾。
澹台飛霽雙眼驀然幽深,有藍黑色的漩渦生成,若是有人用靈識去感知,便會發現,有兩隻青鳥從深邃的漩渦之中探頭,飛向了遠方的黑暗之中。
他這門瞳術,名為青鳥勘探之術,將兩點神識之光煉化於眼中,神識化作青鳥飛出後,青鳥所見即是他所見,與他的青鳥分身是一脈相承。
施展這門瞳術後,在他眼裏,世間萬物便多了些不一樣的色彩。
近處的大地之上,活物與死物,有靈與無靈,區別明顯。
不過隨著距離的逐漸拉遠,澹台飛霽看到的星垂大森林就模糊了許多,更多的是看某些地方天地靈氣的變動。
幾個呼吸過後,澹台飛霽的雙眉舒展,吐出一口燥意,除了極小一塊毫無靈氣的死地外,他最終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森林邊緣,黑袍人追擊王葉青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抬頭望向夜空的同時將一身外溢些許的氣勢完全收斂,神識迅疾放出,將木青他們所有人都囊括在內,完全封禁了周圍的氣息。
王葉青趁此難得機會,略微喘息,將澹台靜交給王修微說道:“徑直往前走,去前麵的鎮子上。”
王修微看著王葉青嘴角的血漬,急道:“那阿媽呢?”
王葉青抽出腰身上一根碧綠的軟帶,輕輕一抖,劈啪一聲成了一柄軟劍,眼角一揚冷聲道:“快走!沒時間解釋了。”
“嗬嗬~”黑袍人冷笑一聲,收回望向夜空的視線,看向王葉青幾人時眼神如深淵半年漠然,他今晚一直防備的就是剛剛那人,看來對方並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
王葉青的眼角線條向上挑起,全無嫵媚一味蕭殺,聽到身後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她並不介意黑袍人站在不遠處,多傻笑一會兒。
“你覺得你們還能跑?”
黑袍人動了,王葉青雙眼一眯,在察覺出那份氣息漣漪時,她右腿向後一蹬,直接衝向了半空。
黑衣人嘴上輕蔑,卻仍是第一時間衝向了王葉青的身後,王葉青手持軟劍從下至上,直接攻向了黑袍人的下盤。
王葉青手中的軟劍,就是雨後的修竹,在甩掉葉身上的雨水後,忽而挺直向天,一聲極為清脆的顫鳴過後,劍尖在真氣的包裹下,直刺向了看不清人影的夜空。
黑衣人的身形在半空的漣漪中顯露了出來,他的腳尖從黑袍中快速落下,剛好點在了劍尖之上。
“蹦——”生硬的撞擊聲響起,一股巨力壓彎了劍身,王葉青虎口發麻,覺得自己是刺在了堅硬的花崗岩上。
黑袍人並不想就此放過她,在輕描淡寫擋下她這一擊過後,腳尖連踩,呼吸之間,真氣漣漪在劍身上激蕩開來,被真氣附著後堪比寒鐵的軟劍不可抑製地彎到了極致。
王葉青眼中有精光一閃而逝,黑袍人沒怎麼使力一般,卻已經讓她使出全力也隻能艱難應對。
黑袍的一角已經落在了王葉青的手腕上,她手上這柄軟劍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劍身都快對折了,卻還沒有斷,黑袍人眼中戲耍之色快速斂氣,前腳掌微微下挪踩在了軟劍的前端,讓劍尖正對著王葉青的眼睛。
“死在自己的劍下,你也許才能懂得什麼叫不知天高地厚。”
王葉青拿他砥礪破境他又豈能不知,所以他才願意多說一句。他腰身一沉,如白雪一般明亮的劍尖朝著王葉青的眉心直刺而去。
“呀!”王葉青眉心出血,聲嘶力竭。
她一身道意在最後這一刻終趨圓滿,混合著真氣全部湧上了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