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妖霧獰眉瞪眼,毫不客氣:“又讓我審?你是判官還是我是判官?”
蘇景笑了笑:“咱倆都是。”
又是這個說法。妖霧皺皺眉,再仔細看了看蘇景,口中喃喃:“你不是裏玩的麼?自己又不玩......”但未在詰難,轉頭望向第一個喊冤的遊魂:“喊冤何人、冤從何來、訟告哪個,講!”
比起六十三隻蝗蟲被燒、來地府狀告農戶的荒唐,這一堂也好不了多少,‘苦主’是條蛇,蛋被老鼠啃了,它咬了老鼠一口,老鼠中毒勉強逃走,它緊追不舍,不料眼看就要追上的時候,自己又被一頭小鷹抓走,蛇要狀告的就是那隻鷹:“鷹吃蛇是天經地義,若在平時小的死而無憾,也不敢求大人升堂問審,可那狠毒鷹隼抓我之時,正是我大仇將報的一刻,小的實在實在不能甘心...哪怕它晚殺我片刻,讓我能先把老鼠吞掉、報了孩兒大仇也好。”
“呸!”妖霧唾罵:“說到底還是鷹吃蛇,你有何冤屈!來呀,先給我打三板子,再綁下去,留待時辰到時送入油鍋!”
若是判官大人傳令,自有鬼差應命,可妖霧喊喝就不那麼靈驗了,周圍差官都不理他。不過眾人都沒想到的,三聲喝應同時響起,判官大人的三位矮親隨竟一起跑了出來,兩個把蛇魂按趴在地上,雷動隨便從旁邊鬼差手中搶來塊板子,乓乓乓打了蛇魂不輕不重的三板子。
從眼前說,是蘇景授命妖霧審案,小鬼差的吩咐,別人不應三屍也要應,這是東鏘鏘的臉麵,天、劍、尊三位一定得撐起來。而除此之外,三屍心中還有一重大義所在:比我還矮的人,得幫。
這三位貴人一動,其他鬼差忙不迭上來幫忙,有人把鐵鏈往蛇魂頸子上一套、拉著它鑽入地下。
舊案揭過,再問新案,接下來幾樁案子,也都沒什麼新意,了不得就是過程曲折離奇些,根底上還是‘天經地義’,妖霧審得極快,前後半個時辰,一連八個‘苦主’挨板子、被帶下去等著下油鍋。
其間蘇景曾問過牛吉馬喜,妖霧審斷的如何,兩個鬼差都點頭稱讚‘比著當初劉大人還要有板有眼,絕無問題’,一品官袍在身,蘇景辨得出他倆不是包庇同僚,而是真心稱讚。
再到下一堂,牛吉又低聲對蘇景道:“大人,輪到那個‘人’了。”
對人魂妖霧也沒有絲毫客氣,開口問案,很快就問明白事情經過。
遊魂生前名喚劉鐵,人如其名,鐵塔似的一條大漢,村中少年裏力氣最大,農閑最喜歡光著膀子和小牛較勁。不過他力氣雖大,人卻老實本分,甚至還有些窩囊。
劉鐵出身普通農戶,家境普通,若他安心務農,至少吃穿不用發愁。可少年誌氣,不願一輩子麵朝黃土背向天、更不想辜負了天生的一身好力氣,十六歲時他便離家,進城去討生活。他運氣不錯,沒多久就被城中一位小有名氣的趙石匠相中,收做了徒弟。
劉鐵不惜力氣、雙手也算靈巧、再加上他心性寬厚,相處下來深得師父喜歡。趙石匠曾有一位愛妻,可惜體弱早夭,也未留下一子半女,石匠思顧亡妻,終身未在娶親,幹脆就把劉鐵收做義子。
趙石匠多年都是孤身一人,一個光棍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家境頗為殷實,又過了幾年,劉鐵二十出頭,年紀不小了,他出錢出房為劉鐵張羅了一門親事。
是師徒、也是父子,有積蓄更有手藝,日子過得富足踏實,本來一切都好,不料劉鐵三十那年,一向身體結實的趙石匠患病臥床,撐不到一年撒手人寰。
他留下的家業落在了劉鐵身上,又過了不久,一天晚上劉鐵不止中了什麼邪,一向大覺無夢張眼天明之人,子夜時分覺得一陣心悸,醒來了。
轉頭一看,妻子劉陳氏並不身邊,正要起身尋找,忽聽得臥房門外低語聲傳來,妻子正和一個男人小聲說話。不聽則以,聽到了劉鐵隻覺天旋地轉,原來師父是被妻子以慢性奇毒害死,此刻她正和姘夫商量著再給劉鐵下毒,那邊能順理成章地奪了這份不薄家產......
三屍在旁邊聽著,彼此對望一眼,赤目陰聲說:“江湖中人吧。”他們三個在人間闖蕩多年,人世間的勾當他們了解甚多。慢性發效、且讓一般郎中察覺不到的毒藥,普通人弄不來,這是江湖中人才有的玩意。
高高坐於書案後的蘇景也點了點頭,他做候補捕快時,曾聽大捕頭講過類似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