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景楸先回了神,輕輕推開她,站起身來,恢複了一貫的冷漠,一邊轉身走,一邊對小晃吩咐:“還不快帶你主子回去!”
小晃下意識就哦一聲,飛速爬起來,把唐憾兒挽住,然後才後知後覺的嘟囔:“我幹嘛要聽他的?”
猛茶寨全寨上下皆忙碌了大半夜,第二日還要早起,繼續收攏被淹的房屋以及被傷的茶園,唐憾兒早就顧不上別的什麼,隻留在秋茗軒裏陪著唐照秋。
那高座上的女主人亦是十分疲憊,開口都有些澀澀的:“憾兒,昨夜你都看見了,心裏可有悔意?”
“悔?”唐憾兒不明白。
“我說這裏是世外桃源般的茶鄉古寨,但其實在天意之下不堪一擊,我有心做些什麼,卻無力改變。”
唐憾兒心裏仿佛被什麼擊打了一下,立刻說道:“所以母親也曾想要”想要什麼,話在嘴邊,卻怎麼都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唐照秋自嘲的一笑:“大道理誰都懂,如今忠國形勢變化萬千,雖是亂世,卻一刻不停地往前進步,唯此地,被困於萬重山間,不得救贖想要做什麼的可不光是我,學堂裏有教書太太,外麵也有先進文明進來,寨子裏老的少的,但凡有點學問的,他們都懂得,可,有什麼用?”
那明明還十分美豔的容顏上此刻顯現出了滿目傷懷,仿佛是陷在前世的記憶裏一般,卻又在極力擺脫不愉快的情緒。
“前些年南屏府衙派人留學,寨子裏爭到幾個名額,卻無人肯去也不是年輕人不肯,是老一輩的不願意,有女子的不舍得,男子則不肯放,白白地錯過,直到今年春上,再次有了機會下來,才由幾大戶帶頭,又選了其餘伶俐男女後生,將人一同送了出去。”
唐憾兒聽到這些,心裏隻覺異動,原來,這裏也不是一味的故步自封,也曾努力向前邁步,隻是,大戶帶頭這事,與她聽聞的有些不符。
唐憾兒眉眼一動,唐照秋大約猜到了她心裏所想,似在解釋一般:“韋家嫡長女韋棣華,黃家嫡次女黃素雅,鄭家少主鄭信宜,彭家姑娘阿瓔年歲小,便選了嫡長子彭琦,我這裏,便隻有嶔兒”說到這,語氣變得十分低沉,“我不是不願嶔兒去,隻是,他天性桀驁,我怕他一去不回頭。”
不用說,知子莫若母,唐嶔果然如他母親所擔心的,想要一去不回頭了。
當初在信裏唐憾兒就看到過的,這位表兄最初還來信說會去留洋,可在路上就失了聯係,並沒有按原定路線,說是要到忠國內粵東尚海北平這些地方轉一轉,說什麼男兒胸懷天下,不該居於一隅
這些話在幾個月的前的唐憾兒看來是頗有豪情,在這寨子親身待過才知道有多大逆不道。
如果唐嶔真的不回來,唐照秋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兒子,還有整個唐家的臉麵,一個本應該學了本事回來乖乖嫁給妻主效力的弱勢男子,卻嚷出叛逆的口號離家出走,定會使整個家族蒙羞。
興盛時期的唐家在整個猛茶古寨稱得上是如日中天,除了幾大金戶,其他家族大都難以望其項背,可如今的唐家本就後嗣無力,這一打擊怕是更會加速跌落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