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守城戰後,草原王帳在城外十裏處,安靜下來,烏泱泱的諸部大軍,仿佛一把懸而未落的刀,不知道下一次,會以怎樣的方式落下。
城南某處常年安靜的院子,最近搬來五六個人,頓時熱鬧起來。
梁衝雙手對插在袖子裏,蹲在靳步穀的麵前,在他們二人之間,懸著一把劍——寂雪劍。梁靖裹著一床棉被,包的和顆粽子一樣,與南輕塵圍在傍邊,一言不發。
更遠處,方獨眼和許封釉,竊竊私語。隻聽許封釉道:“外麵的蠻子還沒退,他也不做點正事,整天看這把破劍,是什麼意思?”
方獨眼回道:“你問他去,和我說幹嘛。”他遠遠瞥著梁衝,小聲道:“他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我早習慣了,問都懶得問。”
梁衝輕輕咳嗽一聲,道:“獨眼龍,我勸你留點口德,背後說人壞話,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方獨眼沒有絲毫尷尬,道:“我說錯了嗎?”
梁衝道:“你懂個……”說到這裏,他輕輕的撅起嘴巴吹出一口氣,代替那個不文雅的字眼,又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日行一善,日行一善嘛。再說,江行知守城守得頂呱呱,我跟著添什麼亂。”
許封釉幾番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話。除了那日萬不得已,將暗門的困境告訴給梁衝外,他幾乎沒與梁衝說上幾句話。自從許封釉跟著方獨眼搬到梁衝的院子裏,他每次想說什麼話,都是借著與方獨眼的聊天,故意說給梁衝聽。
按說梁衝如果把他趕走,許封釉還真沒臉賴在這裏,可是梁衝既沒趕他走,也沒有搭理他,許封釉待在這裏,像個賭氣的孩子,哪怕氣氛再尷尬詭異,他也繃著臉麵硬撐。
幸虧方獨眼在,否則這日子,更加難熬。
直到他聽見梁衝提起江行知,再也忍不住,向方獨眼道:“這些年,江行知把鎮北軍經營的風生水起,長安想插手都很難,某人想和他爭,我猜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這句話,分明是對梁衝說的,至於殺誰,梁衝心裏應該比誰都清楚。
許封釉又道:“柳無雙不在幽州也就算了,現在這劍癡分明與江行知穿一條褲子,這節骨眼上,某人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心也真夠大的,還想著救人。”
南輕塵聽在耳中,不由望向梁衝。幽州城內值得劍癡出手的人不多,他算得上一個。
許封釉話裏有話,南輕塵又不傻,聽出話中真意,他憂心忡忡問道:“前輩與江行知有仇麼?”
梁衝依舊盯著寂雪劍,漫不經心向南輕塵道:“杞國有個人,整天擔心天塌下來把他砸死,害怕得吃不下睡不著,後來他餓死了。你猜,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
他這句話,說得陰陽怪氣,許封釉冷哼一聲,心說好心當做驢肝肺,最好柳無雙趕緊來宰了你,順便替自己報仇。
南輕塵回道:“是杞人憂天麼?”
梁衝搖頭道:“不對,這個典故告訴我們,人不吃飯,會餓死。”他頭也不回,向方獨眼道:“獨眼龍,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做飯,你也想餓死麼?”
方獨眼瞅著表情錯愕的許封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江行知好歹與我們兄弟一場,未必如你想的那樣絕情。”說罷,他轉身走向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