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獨眼搶過許封釉手中的密函,反複觀瞧。他想過很多,想過呆頭鵝將鎮北帥印給梁衝,也想過他對梁衝的歸來不聞不問,甚至想過他暗中派人圍殺,唯獨沒有想過封王這件事。
所以端著密函,他實在不明白,問許封釉道:“是真的麼?”
許封釉氣還沒喘勻,回道:“暗門的落款與密鑰對的上,是門主手書,千真萬確。”
方獨眼神色複雜,宇文雲誌這道封異姓王聖旨,開大周立國之先河,但他沒有向梁衝道一句恭喜。如果方獨眼願意去長安,那麼雲世瓊的靖國公府,會改姓方。
他世事練達,不喜歡廟堂上那些蠅營狗苟的醃臢事,於是宇文雲誌將他作為自己的眼睛,留在幽州。
宇文雲誌不僅僅信任方獨眼,更相信他的眼光與胸懷。
此時的方獨眼有些心寒,他異常清晰的意識到,這道聖旨是一把刀,一把斬斷梁衝與江行知關聯的刀,一把將梁衝架在江行知對麵的刀。
什麼兄弟情深,什麼生死之交,一切都比不過那張龍椅。
許封釉為人耿直,甚至有些孩子氣,他坐在幽雲暗門的頭把交椅上,於風雲突變之際,能夠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耿直不代表傻,比如當梁衝找他時,他敢試著殺死對方,因為他知道即使不成功,梁衝也不會真的取他性命。又比如幾日前,他與方見塵一同來到梁衝的院子中,他也知道,梁衝不會趕他走。
再比如,他接到鴻雁傳書之,從字裏行間中,猜測這道聖旨的用意。
許封釉看著麵前那個一向玩世不恭的男人,忽然也很同情他。
那個男人坐在桌前,不怒不喜,神色淡然。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身為當局者,卻比所有人看得更清楚。這一刻的他,心中所想,冷暖無人知。
夥房裏沒有人說話,寒意濃。沉寂的氣氛最是熬人,漫長的光景,仿佛已過了幾個時辰,又仿佛隻有幾盞茶功夫。接著,院外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高鼻方口的中年男子,另外一人,臉龐上嵌著一對死魚眼。
江行知與柳無雙登門拜訪。
長安與幽州相距兩千多裏,許封釉才拿到鴻雁傳書,他也絕不會將此事告知江行知,然而對方卻在同一日,出現在梁衝的院子裏。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江行知在長安插了眼線,才能與暗門的消息同時傳回,更有趣的是,他知道梁衝歸來,連對方落腳所在,都一清二楚。
梁衝透過夥房的窗戶,看著江行知走進院子。沒有起身,隻遙遙招手,說一句道:“好久不見。”
江行知卻道:“麵具不錯,哪裏買的?”他在委婉的告訴梁衝,他知道那日現身都督府的麵具男子,是梁衝。才幾日光景,不能算好久不見。
梁衝微笑道:“在都督府門口,哄孩子玩的。”
江行知推門進入夥房,柳無雙並沒有跟上。這個院子方圓數丈,盡數被他籠罩在方寸天地中,梁衝也不例外。
許封釉見江行知邁步進屋,掏出一把匕首,如臨大敵。江行知對他視而不見,又向方獨眼道:“你也來了。”
方獨眼隨口道:“過來住兩天。”
江行知四處打量,道:“挺好的。”
他與方獨眼同在幽州多年,近在咫尺,依然多年未見。此時寒暄起來,分外生硬。梁衝拍拍桌麵,向江行知道:“還站著幹嘛,過來坐呀。”隨後他向方、許二人道:“你們外麵溜達溜達消消食,讓我們哥倆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