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眨著小眼睛:“為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
黃大的確不懂:“那女主人呢?女主人也了不起啊。”
黃二呆住。
阿修羅天生無父無母,哪有出身可言?
好一會兒,她才看著兄長感歎:“你的腦袋,偶爾也有靈光的時候嘛。”
……
燕三郎離開庭園,又穿過兩條小路。
他在黟城生活多年,對街巷了如指掌。十多年過去,這裏也沒有太多變化。
最後他走進一家酒樓,隨手扔給掌櫃一錠金子,足足二十兩:
“買你酒樓一晚,現在就打烊走人。”
店裏無客,掌櫃的正打瞌睡,沒料到天降橫財,於是二話不說,帶著夥計和廚子,拿錢關門溜了。
燕三郎卻不在酒樓停留,徑直走出後門。
這後方是一條暗巷。
酒樓門麵有多光鮮,這裏就有多簡陋,路很窄、牆很高,終年不見陽光。除了倒泔水的馬車,平時沒人路過。
包下酒樓後,這條巷子就更安靜了。
除了牆上又多幾個破洞,這裏幾乎沒變,空氣還是那麼潮濕,帶著暗巷特有的臭氣。燕三郎緩緩踱到牆邊,站住。
就是這個位置。
許多年前,那個電閃雷鳴之夜,他就在這裏破開天衡封印,第一次邂逅了她。
這是他見過最美最神秘的女人,套用說書先生的話,貌若天仙。
但她送給他的頭一句話,滿滿都是威脅:
“停下,否則我吃了你!”
她嗔怒的語氣,他記憶猶新。
燕三郎忽然笑了,笑著笑著,慢慢垂首,伏在了牆頭。
小半個時辰後,白貓芊芊跟了過來,望見的還是這一幕。
它有點擔心,跳上牆頭蹭了蹭主人的手背。
燕三郎把它抱在懷中,背倚高牆,慢慢滑坐下去。
白貓乖巧地伏在他手臂上。
少年撫了撫貓頭,又輕輕撫摩它頸下的黃金核桃。金屬冰冷,他摸到那個機關,一按就開了。
核桃裏掉出一枚圓珠。
燕三郎一怔,把珠子握在掌心,闔上雙眼。
龐雜繁複的記憶,瞬間就擊中了他。
他看見了千歲的生平,從誕生於修羅界的多識之樹,趟過屍山血海在修羅界成就一方霸主,再橫跨漫長的千年時光,一直到她做出了六道大能根本不敢想象的決定——衝破時空壁壘。
她的一生,有驚濤駭浪,有波瀾壯闊,也有溫婉柔長。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看懂了她。
看懂她的不甘,看懂她的擔憂,也看懂她的義無反顧,和慷慨赴死的勇氣。
她原本是那麼希望打破預言。
一人一貓,就這樣坐了很久很久。
白貓都打起了盹,忽然覺得耳上一涼,有水珠落下。
它下意識動了動耳朵,結果又是一滴。
下雨了?
白貓舉頭望天,卻發現明月當空,天頂上連一片雲朵都沒有。
至於主人,他像是凝成了一尊雕像。
玉人已去,他該怎麼做,才能再見她一麵?
人死不能複生,鐵律。
可這個念頭一起,就如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
至天明,兩頭黃鼠狼才聽見開門的聲音。
黃大和小金跳進庭院,見燕三郎迎麵而來,肩頭趴著白貓。
這是在郊外露宿一夜嗎,怎麼衣裳帶著潮氣?
“少爺,我給您打水洗臉呀?早飯已經做好。”黃大很聰明地沒有多嘴,“那,您今天有什麼安排?”
“飯後啟程,去貝州羅陀島。”燕三郎走去廚房,神色已經恢複如常,“我要見一見嘉寶善。”
黃大哦了一聲:“您擔心幽魂族又使壞?”
離開千紅山莊後,幽魂族就被流放羅陀島,那是遠離陸地的海島,以人類的體能遊不回來。並且島上還有海妖守衛,嘉寶善等人幾乎不能生離。
“不。”燕三郎在桌邊坐下,望向灶底。黃二做好早飯就停火了,但爐膛裏的餘灰又泛出了紅光,隱隱複燃。
黃大發現,少爺又在轉動手上的寶石戒指,眼裏有光隱而未發:“或許,我們還有宿怨未了;我的任務,也遠沒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