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地北伯帶著七澤離開了靈渚門。而我留在東閣裏整理本應該屬於七澤的公務。
地北伯美其名曰:熟悉熟悉門內業務。
我躺在東閣的書堆裏,雙臂攤開看白色蒼鸞繞著天頂上的負屭卵,與那些成群結隊的字靈鬥智鬥勇。一邊是“來玩啊!”,另一邊則是“你不要過來,老子是白的!”,高潮迭起,險象環生。
昭昭領著一群舉著書的字靈從我身旁經過,看都不打算看我一眼。
“昭昭……”
“自己玩,我忙著呢!”
我滾在書堆上翻了個身,一卷公文順勢從我身上滾下來,竹簡落地“咯啦啦”散開鋪成一片。
我看了一眼,隻覺得腦袋發悶。
七澤在輪回殿裏堆了一個多月的公文,除了對照用的整年賬目本,大多都是“輪回殿月入賬目”、“輪回殿月出賬目”、“輪回殿弟子調任”、“輪回殿物資調動”……
地北伯不是給自己找了個徒弟,而是給自己配了個賬房。
我將輪回殿的整年賬目本攤開蓋在頭上,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就在此時,一人悄然而至,欠身將落在地上的竹卷撿了起來。
“為何是上個月的賬目?”
我一抬眼,看見一張狐狸臉,眯了眼睛正字細端詳手裏的賬目。隻看了一眼,便指了賬目上的幾處對我道。
“這裏,入賬比起其他幾日都少,怕是讓誰揩了些油水。”
“這裏,十三日入了一尊三千金的玉觀音,沒有出賬,最後賬目卻不足兩千金,你去問問倉庫的弟子如何解釋。”
“還有這裏,廿一日同廿四日出賬格外多,你把輪回殿弟子調任賬目給我看。”
我在眾多賬本中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卷竹卷遞給蘇木,他接來對照了一番。
“這就對了,廿一日同廿四日都有弟子調離輪回殿,告撫的錢自然也會多些,你看。”
他見我躺在地上,專門側過書卷,指給我看。
我蹙了蹙眉,歪著頭瞧了瞧,果真如此。
想來蘇木眯著眼睛比我睜著眼睛看得都清楚,實在可怕。
“大師兄,您屈尊我這小小的東閣,不是專門來幫我看賬目的吧?”
蘇木聽我提醒,“啊”了一聲,擰起眉心思索了半晌。
“啊,對!”
這次想起來比上次快了一炷香的時間。
“我聽小伯說你丟了書司杖,便命人連夜趕工仿了一根,木料來自同一棵樹,雖不及原物精細,但姑且還能用。”
他憑空一抓,一根以古雙藤相繞為杖身靈芝為首的長杖便出現在他手裏。
這根杖像是那種年逾花甲的老人家才會用的東西,如今在我手上不襯長杖年輕,倒顯得我像是童顏鶴發的千年妖精了。
我裝模作樣捋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故意沙啞聲音,學著上代老書司的樣子扯著嗓子喊了聲:“小輩!”
昭昭十分驚恐的地從樓上探出頭,瞧見是我喊的那一聲“小輩”,翻了一個白眼。
“別玩了,”蘇木笑意一斂,“拿著這個,跟我走。”
“去哪裏?”
“你還問我去哪裏?申時子午殿,小伯沒有跟你說嗎?”
“巧了,地北伯還真的沒有跟我說。”
蘇木一愣,略略沉吟:“想不到,小伯竟然是這個心思,讓你老老實實待在東閣裏,什麼事都不要摻和。”
“他一直都是這個心思,生怕我把七澤帶壞。”我感覺自己就像地北伯肚子裏的蛔蟲,知道得一清二楚。
從我記事起,在我眼前晃得最頻繁的人就是地北伯,尤其是在我爹娘無暇管我的時候,他領著我和七澤就像古板又頑皮的老夫子領著兩個學生,這個那個喋喋不休,如今想來,耳旁仍舊嗡嗡作響。
“那你呢,阿鯉你又是怎麼想的,”蘇木指了我,“你想怎麼做?”
“去!”我絲毫不帶猶豫,“地北伯好不容易出一遠門,此時不耍更待何時?”
一打開東閣的門,就感覺一股寒意直透衣衫,虧我還在書司袍裏多加了層夾衣,現在看來一點用處也沒有。不由得想念起昭昭給我準備的暖手爐,又悻悻地縮了縮手。
冬天,諸事不宜,其中以出門為大凶。
蘇木有靈力護體,自然不覺得氣溫有多大變化,見我剛一出門就一個噴嚏開路,非常懷念地歎道:“想來小的時候的正月裏,我被你拖出去玩耍,哪次不是染了一身風寒,而你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硬要把病重地我從床上拖起來,若不是小伯攔著你,我怕我這條命早就栽在你手裏了。現在倒好,正好反了反,弱不經風的那個倒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