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是從我背後刺進去的,洞穿了我的脊骨,從腹部刺出。
刀刺進去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呢?
為什麼殺我?
還是。
為什麼是他?
應該是他,隻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過了初十,下一個佳節該是元宵。
天氣漸漸回暖,凝霜湖上開始起晨霧,入夜後再也聽不見融雪的滴答聲,好在白日晴空,雲多不至於蔽日,反之雲團堆疊,加之日光普照,給人一種富足般的心滿
七澤跪在東閣外麵的萬軸台上一動不動,他低垂眉目陰沉著一張臉,十步開外便能感覺到陣陣陰仄氣氛,像極了畫本裏被道士不甘心降伏的鬼怪,給一把刀就能立刻大開殺戒。
從書司殿的窗戶裏望出去,可以看到半座架在水上的瀾影棧橋,赭石色的枯荷杆子幹癟地戳在水麵上,長長短短的,毫無美太可言,而萬軸台與浮虹橋相連,在欣賞殘荷敗柳的同時,亦可看到七澤跪在萬軸台上如枯荷杆子一般細長的身影。
“吾主,您要是不忍心,就讓少主回來吧……”小蛇童端著手站在我邊上,不停地左晃右晃地輕聲跺腳,看樣子已經站得腿腳酸痛。
“跪了幾個時辰?”我撐著窗子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指尖敲在窗框上發出“嗒嗒”悶響。
“三個時辰,您……也看了三個時辰了……”
“唔……”我看了眼空中的日輪,猶豫了許久,“不急,現在是日子最毒的時候,過一個時辰再去叫他。”
“可是……吾主……少主會不會撐不住……”
聽到小蛇童如此提醒,我敲窗框的手指突然停下來。
確實,時間差不多了。
如此想著,我的目光終於從七澤身上挪開,望向殿內桌案上的茶壺。
小蛇童順我目光,很快猜透了我的心思。
“吾主……是不是讓小童……給少主送點水……”
想來小蛇童平日裏也受了七澤不少照顧,在這個時候竟知道以德報恩起來。
我笑了笑,“你若想送,我也管不到你。”
看著他麵色一喜,忙提壺將茶水倒在茶盞裏,飛也似消失在半掩的門扉之外,我緩緩回過身,將藏在懷裏的白瓷小藥瓶拿出來,滿意地看了一眼。
給雲衣治傷時昭昭拿出來的一大堆藥,她都還沒有放回去,幾日前我收拾書架,正好發現那些瓶瓶罐罐中,有一瓶我在小老頭那兒見過的清世極樂散,這藥原是做麻藥之用,成分除了西域來的鼠尾草外,就是喜聞樂見的夾竹桃、罌粟、曼陀羅,曬幹了打成粉,動刀子的時候撒在傷口上,就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副作用是藥效起作用的時候,人會陷入類似於醉酒的迷魂狀態,產生暈眩,幻覺以及脫力。
料這世上能給弟弟下藥的姐姐,除了我大概也沒有第二個了。
小蛇童這樣機靈,到讓我省了舌勸他去送茶。何況我罰七澤跪這麼久,那小子要是還在氣頭上,不一定賞臉肯喝我送的茶,如今東風自來,七澤的白澤靈魄本事再大,不知道的事終究還是不知道。
不過半刻,書司殿外便傳來了兩個腳步聲,聲至門口,忽然有重物落地的,接著就是小蛇童驚慌失措的喊叫。
“啊啊啊!”門猛地被小蛇童撞開,隻見他欲哭無淚地拖著躺在地上的七澤,看見我的那一刻哇一聲哭了出來:“嗚……吾主……少主他……他……”
“知道了,”我連頭都沒有回,平靜道:“先拖到我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