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拴在琴弦上的紙人就好像黑夜裏的一點火光,狠狠騷動著袁子雄的心,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抓不住這一點靈光。
半晌,袁子雄終於長歎一聲,衝著徐銳抱拳道:“老夫愚鈍,還請徐小兄弟不吝賜教,這共振究竟為何物?又和三年前的長興橋一案有何關聯?”
徐銳在心裏鬆了口氣,沒想到這袁子雄表麵上彬彬有禮,內裏卻好似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不過既然低了頭,就不會讓你再抬起來。
想到這裏,徐銳將手中的古琴往桌上一放,沉聲道:“袁家主可知我們聽到的聲音究竟為何物?”
“聲音?聲音不就是聲音麼?”
袁子雄有些不解。
徐銳搖頭道:“聲音其實是一種看不見的波,或者說是一種震動。”
“震動?!”
“對,不同的聲音會隨著不同的頻率,也就是不同的規則震動。”
說著,徐銳輕輕一撥琴弦,另一支琴弦上拴著的小紙人再次震動起來,等震動停止,他又撥了另一根琴弦,但這一次小紙人卻毫無反應。
“這就是聲音的不同頻率?”
袁子雄望向徐銳,像是明白了一些。
徐銳平靜地點了點頭,又道:“袁家主請回憶一下,驗收長興橋的當天,是不是有禁軍成群結隊,邁著整齊的步子從橋上踏步走過?”
“對,當時就是一隊禁軍從橋上走過,然後大橋突然就塌了!”
袁子雄臉上閃過一抹痛心之色,雖然時隔三年,但當日的情景仍舊曆曆在目,仿佛就發生在前一刻。
徐銳點頭道:“這就對了,我敢斷定,如果當日是一溜載重的馬車壓上去,大橋絕對相安無事,但就是這一隊禁軍卻踩跨了大橋!”
袁子雄臉色一變:“請徐小兄弟賜教,這究竟是何原因?”
徐銳道:“原因小子方才已經說過了,那就是共振!
聲音是波,就好像浪花,當一眾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踏上大橋,無數相同頻率的震動就會彙集在一起,好像一朵朵小浪花,最後聚集成為滔天巨浪,一把掀翻了大橋!”
“什麼?原來竟是這樣!”
袁子雄愕然地望著徐銳,嘴巴張得能放下一顆雞蛋。
其實另一個世界裏,由共振產生的悲劇多不勝數。
十九世紀初拿破侖的一隊士兵便以同樣的方式踩塌了裏昂市的大橋。
1940年,美國的全長860米的塔柯姆大橋因大風引起的共振而塌毀,盡管當時的風速還不到設計風速限值的1/3。
直到人類早就對共振現象展開深入研究,並對大橋進行過防共振設計的2010年,俄羅斯伏爾加河大橋仍舊發生了共振,大橋劇烈晃動,橋麵呈浪形翻滾,險些被毀。
那些堅固的鋼混結構大橋都無法抵禦共振的威力,又何況是相對簡陋許多的長興橋?
徐銳歎了口氣,說道:“原因就是這樣,如果袁家主不信,小子可以用大橋模型做個試驗。”
袁子雄慘笑一聲:“不必了,雖然是第一聽聞共振之說,但你這番解釋說得明白,老夫已經粗略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沒想到說來說去,竟真是袁家學藝不精,害了人命。
兩百多條人命,整個大魏的國體,都敗在了老夫手上,不冤,永不敘用一點都不冤呐……”
眼見袁子雄雙眸之中竟生出濃濃的絕望,徐銳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也不能怪袁家,共振可以算作天災,大致與海嘯地震無異,至少不是聖旨上說得偷工減料。”
聽到這句話,袁子雄頓時雙目一亮,豁然望向徐銳,重新燃起了希望。
“徐大人,您可願……”
徐銳知道他要說什麼,不等他把話說完,便遺憾地搖了搖頭。
“袁家主,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將此事泄露出去,聖旨上對長興橋一案已有定論,若是拋出共振之說,豈不是當麵打了聖上的臉?
因此獲罪的數百官員,牽連的上千百姓立刻就會變成聖上昏庸無道的鐵證!到時候袁家恐怕就不是永不敘用,而是萬劫不複了,袁家的命運已經注定……”
這句話仿佛一柄大錘,重重敲在袁子雄的心髒上,將他僅有的一點僥幸與尊嚴砸得粉碎。
這個年過六旬的老人似是瞬間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雙目之中的希望之光迅速泯滅。
“是啊,袁家已經完了……”
半晌,袁子雄口中木訥地吐出一句絕望的斷詞,好像是雄獅臨死前的哀鳴,一句以後便是永恒的沉寂。
“袁家主,事情還沒有結束,袁家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隻要您隨我出山……”
所謂不破不立,徐銳本想先擊碎袁子雄的所有驕傲,然後趁熱打鐵,在絕望之中給予他新的希望。